晨光漫过胭脂巷残垣时,沈夜的登山靴碾过半块碎砖。
青石板路被夜雨泡得发黑,墙根爬满苔藓,几株野菊从断瓦里探出头,沾着晨露——和三十年前案卷里的照片,竟像被按了暂停键的老电影。视觉上,湿漉漉的灰墙泛着冷光,野菊瓣尖悬着露珠,折射出微弱虹彩;听觉中,风掠过断檐发出低哨,远处早市人声如雾里传来;触觉是鞋底踩碎苔藓时那一瞬滑腻的阻力,鼻腔则灌满腐叶与陈年石灰混杂的土腥气。
井口就在巷尾,被新浇的水泥封得严严实实,表面还凝着水珠,显然是昨夜市政连夜做的。指尖轻触,水泥尚带凉意,湿气渗入皮肤,像是某种活物在呼吸。
他把背包甩到脚边,从工具袋里抽出撬棍,金属头磕在水泥上发出“铛”一声闷响,余音在窄巷里撞出回荡:“封得住井,封不住回声。”
井婆婆站在三步外,花布衫被风掀起一角。她的盲杖尖点着地面,像在丈量什么,听见动静后,苍老的脸转向他:“小沈啊,这井底下……有怨气,也有……”
“有没说完的话。”沈夜接口,撬棍插进水泥裂缝。
第一块碎块崩飞时,腐水混着烂泥喷在他裤腿上,腥气直冲鼻腔,像泡了三十年的烂粽叶,舌根泛起苦涩。他抹了把脸,掌心留下泥痕与一丝铁锈味——那是井壁渗出的地下水所含的氧化物。
他看见水泥层下露出青砖——和苏清影祖宅井台同款的青灰砖,砖缝里还嵌着暗红的锈,不知是血还是漆。指尖蹭过那道痕迹,粗糙中带着细微颗粒感,仿佛有人曾用尽力气刻下记号。
井婆婆突然抬手,枯瘦的手指悬在井口上方五寸处,指尖微微发颤:“凉。”她轻声说,“当年白露就是在这儿,把最后半支曲子……咳,咽下去的。”声音里带着喉间摩擦的沙哑,像风吹过干裂的纸窗。
沈夜顿住动作。
他望着老人颤抖的手背,想起昨夜她塞来工尺谱时,掌心的温度——比活人凉,比死人暖,像块在怀里焐了三十年的老玉。
“您等会儿要是听见熟悉的调子,”他把安全绳往腰上系紧,勒得皮肉微微凹陷,“就敲拐杖。”他指腹蹭过井婆婆的盲杖,金属杖身冰凉,木柄却因常年握持而温润,“那是她们在喊您‘小翠’。”
井婆婆的嘴唇动了动,没出声。老花镜后的眼尾细纹里,浸着水光——不是泪,是眼膜上因情绪波动而凝结的薄雾。
下井的安全绳在掌心勒出红印,勒痕随每一次呼吸微微搏动。
沈夜打开头灯,光束扫过井壁 —— 潮湿的砖缝间爬满青苔,绒毛状的绿斑吸饱了水分,在光线下泛着幽幽的光泽;部分墙面还凝着一层白霜,那是地下水渗透后留下的痕迹,指尖轻轻触碰,只觉冰冷刺骨,宛若触到了冬日清晨的墓碑。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依次抚过腰间的三枚芯片:锈肺、坠落者、静默者。这三枚远非普通滤网可比,它们本就是歌女们未曾消散的残响,被他封进金属壳里随身携带。她们的声音,他的耳膜,彼此的性命,早已紧紧缠绕,密不可分。
芯片随指尖触碰依次发烫,幽蓝光晕顺着皮肤缓缓爬进耳道,耳边响起的低频嗡鸣,像给耳膜裹了层柔软的羊毛毡 —— 这是残响们新磨合出的 “谐频滤网”,能将九成的幻听过滤成无害的白噪音。
下到十米时,头灯光束突然被什么吸住了。
十三道影子从井壁里渗出来,白衣褪色成灰白,腰间红绳结着七枚铜铃。她们的脚步没有声响,但空气中浮起一阵极细微的震颤,像是有人在极近处哼着走调的歌。
她们的脸被长发遮住,发梢滴着黑水,每滴落一滴,井水便泛起一圈涟漪,带着腐臭与陈年脂粉混合的气味——像旧戏箱打开时扑出的第一口尘。脚边的积水漫过沈夜的靴筒,冰凉黏腻,脚趾在湿袜中蜷缩。
骨笛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比昨夜更尖,像有人拿碎瓷片刮他的脑干:“来啊,一起唱完它……”
“稳住。”沈夜咬着后槽牙,喉结被震得发疼,舌尖抵住上颚,尝到一丝血锈味。
残响的嗡鸣突然拔高半度,耳膜上的滤网开始震颤——幻听里的尖叫被滤成蜂鸣,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听见安全绳摩擦井壁的沙沙声,还听见……指甲刮砖的声音?
他猛然抬头。
头灯光束扫过井壁的刹那,青苔剥落的地方露出深褐色划痕——是工尺谱,用尖锐物刻的,深浅不一,有些划痕里还嵌着碎骨渣。指尖抚过,凹凸如脉搏跳动。“是骨簪。”他喃喃,想起井婆婆说的“白露临终前攥着骨簪”,“她刻的不是挽歌,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摸出防水相机,闪光灯刺破黑暗的瞬间,井壁上的划痕骤然清晰:月沉西楼,人归黄土,唯愿来世,不闻丝竹。
沈夜的呼吸陡然一滞,心头掠过一阵惊澜。
这哪是引魄的咒,是……绝笔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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