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沥沥,敲打着东厂衙署的青瓦飞檐,在庭院的石板地上汇成一道道细小的浊流。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和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冷的肃杀。
陆仁贾垂手立在抄手游廊下,尽量把自己缩进檐影里,减少存在感。他身上那套灰褐色的番子服浆洗得发白,但依旧平整,头发也仔细拢过,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难以彻底洗去的、诏狱里带出来的惊悸。他刚从外面跑腿回来,靴帮上溅满了泥点。
游廊另一头,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由远及近。
“快!闪开!没长眼的东西!”
几个穿着藏青色劲装、腰佩狭锋腰刀的番役,簇拥着一个身着青缎云纹贴里、外罩玄色缂丝比甲的人快步走来。那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皮白净,三缕修剪得宜的胡须,眼神锐利得像鹰,顾盼间自带一股沉沉的威势。所过之处,沿途所有番役无不立刻屏息躬身,退避一旁,头颅深埋。
是理刑百户,郑铎。掌管东厂刑名审讯、案卷复核,权势仅在几位掌刑千户和督公之下,是真正握有实权的大珰。
陆仁贾心头一紧,立刻也像其他人一样,深深地低下头,躬下身,目光盯着自己沾满泥污的靴尖,屏住了呼吸。
杂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水渍溅开的细微声响,眼看就要从他们面前经过。
突然,那脚步声在陆仁贾面前停了下来。
一双用料考究、靴尖微翘的官靴,停在了他低垂的视线里,雨水正顺着靴帮优雅的曲线滑落。
周遭的空气瞬间凝滞。廊下的其他番役连大气都不敢出。
陆仁贾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后背的寒毛悄无声息地立了起来。他维持着躬身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平淡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雨声:
“你,就是那个在档案房…‘窥得天机’的陆仁贾?”
陆仁贾喉咙发干,不敢抬头,声音尽量平稳地回道:“卑职惶恐,不敢当‘天机’二字,只是…只是偶有所得,妄加揣测,幸蒙刘公公不弃。”
“抬起头来。”郑铎的声音依旧平淡。
陆仁贾深吸一口气,缓缓直起身,但目光依旧恭敬地垂着,不敢与对方对视。
郑铎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要穿透皮肉,看清里面的骨头和心思。
“刘公公把那张‘图’,呈给了咱家。”郑铎慢条斯理地说道,手指轻轻摩挲着拇指上一枚温润的玉扳指,“歪歪扭扭,鬼画符一般。”
陆仁贾的心沉了下去。
“不过…”郑铎话锋一转,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积水潭货仓那帮腌臜泼才,借着漕运的幌子,夹带辽东的私皮、南洋的禁香,甚至还有几杆擦着边儿的火器…倒真是被你这‘鬼画符’,蒙对了几分。”
陆仁贾猛地抬起头,眼中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惊愕和…狂喜?但他迅速压下,重新低下头:“全赖厂卫威严肃杀,上官明察秋毫,卑职…卑职不敢贪功。”
郑铎似乎轻笑了一下,那笑声极轻,转瞬即逝,让人怀疑是否是错觉。
“咱家理刑名下,缺个打理文书、稽核旧档的人。”郑铎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你把那档案房的破烂玩意,都能摆弄出点花样,脑子还算活络。”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陆仁贾身上,这一次,带着一种实质性的、沉甸甸的压力。
“来不来?”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块巨石,轰然砸进陆仁贾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
理刑百户麾下!直接进入东厂的核心办案序列!虽然只是打理文书,但那意味着接触真正的机密案卷,意味着离权力中心更近一步,意味着…他可能真正摆脱这随时可能被碾死的蝼蚁境地!
巨大的诱惑如同魔鬼的低语,在他耳边嘶嘶作响。
但他脑中那根从现代职场带来的、警惕“天上掉馅饼”的弦,却瞬间绷紧!诏狱三日,档案房挣扎,他太清楚东厂是个什么地方!一步登天?背后很可能是万丈深渊!
他立刻深深躬身,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带着受宠若惊的惶恐和恰到好处的自我贬低:“卑职…卑职何德何能,竟蒙郑百户如此青眼!百户麾下英才济济,卑职愚钝粗鄙,仅有些许整理杂料的微末本事,恐…恐难当大任,贻误了百户的大事,万死难赎!”
他先把高帽子给对方戴回去,再拼命贬低自己,表明不是不想,而是怕自己太废物,耽误了您老人家的大事。
郑铎看着他,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廊下的雨声似乎也小了些,更显得寂静压抑。
“咱家眼里,没什么英才蠢材。”郑铎缓缓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只有有用的人,和没用的人。”
他上前半步,官靴几乎要踩到陆仁贾的靴尖。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檀香和某种药味的压迫感笼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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