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黑暗?钝痛?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的淤泥底部,每一次挣扎着上浮,都被无形的重量拖拽回去。
陆仁贾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吸进一口气,却被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痛呛得剧烈咳嗽起来,震得胸腔和肩膀一片闷痛。他发现自己趴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脸贴着粗糙的砖石,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霉味和灰尘气。
是他的那间陋室。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分不清是黎明还是黄昏。狭窄的房间里一片狼藉,那张破桌子歪倒着,唯一完好的粗瓷碗摔成了几瓣,水渍漫开,浸湿了散落在地的几本破烂册子。他身上那件赴宴时穿的、勉强算体面的青色贴里,此刻皱巴巴地敞开着,肩膀处湿了一大片,隐隐透出暗红色,稍微一动就牵扯着撕裂般的痛。
是了。宴席。鸩酒。舌战。还有…曹正淳那只碾在他肩头的、绣着金蟒的靴子。
记忆带着冰冷的寒意碎片般涌回脑海。最后清晰的画面,是督公那双深不见底、带着一丝玩味和警告的眼睛,以及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话:“…骨头太硬,容易折。”
然后呢?他是怎么回来的?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杯疑似鸩酒的液体烧穿肠胃的剧痛,和后来与那几个老狐狸争辩时透支全部精神气血的亢奋与虚脱。
他尝试动弹了一下,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尤其是肩膀,痛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他勉强用没受伤的胳膊撑起上半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完了吗?
经过那么一遭,他这条小命,是不是就算挂在悬崖边,只等一阵风来吹落下去了?督公那最后的态度,究竟是满意,还是…更深的杀意?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心脏。他蜷缩在墙角,听着自己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在死寂的陋室里回荡,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寒冷。那些在宴席上强行压下去的恐惧和后怕,此刻排山倒海般反噬回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他被这绝望的情绪吞噬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陆仁贾浑身一僵,心跳骤停。谁?来收尸的吗?他猛地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那扇薄薄的、根本起不到任何防护作用的木门,身体绷紧,连肩膀的剧痛都暂时忘了。
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又轻轻敲了两下,这次稍微重了点。
“陆…陆爷?”一个压得极低、带着明显讨好和怯懦的年轻声音在门外响起,“您…您醒着吗?”
陆爷?这个称呼让陆仁贾愣了一下。东厂里谁会这么叫他?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干燥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谁?”
“小的是档案房当值的杂役,小凳子…”门外的声音赶紧回道,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那个…有…有上官过来传话,让您…让您接一下…”
上官?传话?接?
陆仁贾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果然来了。是传他去诏狱?还是直接…他看了一眼自己剧痛的肩膀,苦笑一下,恐怕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咬咬牙,用没受伤的手臂勉强支撑着,一点点挪到门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档案房那个平时总低着脑袋、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小杂役小凳子。此刻他佝偻着腰,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一个卷起来的、盖着红蜡封印的纸卷,脸色比陆仁贾好不到哪去,煞白,额头上全是细汗,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陆仁贾。
而在小凳子身后半步,站着一个穿着藏青色缎面贴里、面皮白净、神色矜持的中年太监。陆仁贾认得他,是督公曹正淳身边伺候笔墨的几个近侍之一,姓钱,平日里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
此刻,这位钱公公倒是没拿眼角看人,但脸上那表情也绝算不上热情,只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平静,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上下扫了陆仁贾一眼,尤其是在他狼狈敞开的衣襟和肩膀血迹处停顿了一下。
陆仁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冰凉。
钱公公尖细的嗓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钻入陆仁贾耳中,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砸在他的神经上:
“陆仁贾,听令。”
陆仁贾下意识就想跪下,却被肩膀的剧痛扯得一个趔趄,只能勉强靠在门框上,低下头:“卑职…卑职在。”
钱公公似乎也没在意他的失仪,缓缓展开手中的纸卷,念道:
“督公钧令:查档房番役陆仁贾,聪敏机辩,偶有急智。于宴前奏对,尚堪驱策。着即日起,擢升贴刑科司房行走,赏银十两,伤愈后即刻赴任。钦此。”
念完了。
陋室门前,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小凳子捧着令谕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那轻飘飘的纸卷。
陆仁贾靠在门框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像是没听清,又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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