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提笔记下。
“接头人?”
“……西夏……商队……首领……耶律……阿突……”
“暗号?”
周谨喘息,每个字都像从肺里抠出来:“见人……持梅……问……‘春来发几枝’……答……‘愿君多采撷’……”
多宝笔尖一顿。
这是王维的《相思》。庆王竟用情诗作通敌暗号,何其讽刺。
“还有呢?”他问,“庆王府与朝中哪些人有往来?名单。”
周谨却摇头,惨笑:“名单……在王爷……不,在庆王心中……我只知……御史台……户部……枢密院……都有……具体……不知……”
多宝看着他。
周谨眼中已无神采,那只右手在砚池里,皮肉半融,白骨森森。人到了这份上,说的大概率是真话。
“给他止血。”多宝吩咐,“押回牢房,明日画押。”
力士拖走周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墨拖痕。
多宝坐回案前,提笔继续写供词。茶香还在蒸腾,混着血腥,他竟不觉刺鼻——三年了,早习惯了。
狱吏又带上一人。
庆王府典军,郑彪。武举出身,曾戍边五年,一身横肉,此刻却抖如筛糠。他见过周谨的惨状,未等多宝问,便嘶声道:“我说!我都说!王爷……庆王在城外翠云山庄养了八百私兵,甲胄兵器皆从河北走私而来,领军的是原西夏降将野利荣!”
多宝记下。
“还有……庆王府有密道!从书房通往后街胭脂铺!铺主是庆王外室,专司传递消息!”
“继续。”
郑彪滔滔不绝,将所知一切倒豆子般倾出。多宝静静听着,偶尔发问,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半个时辰后,郑彪说完,瘫软在地。
多宝合上供词,看向他:“郑典军,你可知罪?”
“知罪!知罪!”郑彪磕头如捣蒜,“求提举开恩!求……”
“既知罪,”多宝打断,“那本官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三年前,庆王命你在南薰门外截杀一队江南茶商,尸首沉入汴河。那茶商姓甚名谁?为何要杀?”
郑彪脸色骤变。
那是庆王最大的一桩秘密,知道的人,除了庆王自己,都已成白骨。
“我……我……”
多宝端起茶杯,又抿一口茶。
“不说?”他放下杯,看向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小黄门,十四五岁模样,面白无须,正小心翼翼地照看一个红泥小炉。炉上坐着一把铜壶,壶嘴冒着白汽,壶里煮的东西已到火候——不是茶,是鱼鳔胶。
“小顺子,”多宝唤道,“胶好了?”
小黄门连忙提壶过来:“回提举,沸了三滚,正是最黏的时候。”
多宝看向郑彪。
“郑典军,本官给你两个选择。”他声音很轻,“一说,给你个痛快,留全尸。二不说……”
他顿了顿。
小顺子已提起铜壶,壶嘴倾斜,一缕琥珀色的黏丝被拉出,在狱灯下晶莹剔透,散发着鱼腥与焦糊混合的怪味。
“这是上等的黄鱼鳔胶,熬了三个时辰。”多宝说,“沸时浇在人眼睑上,初时滚烫,但胶凉得快,凉透后坚硬如铁,会将眼皮与眼球牢牢黏合,永生永世再睁不开。庆王曾用此法处置过一个叛奴,那人后来疯了,整日以头撞墙,想撞碎头骨把眼睛抠出来。”
郑彪浑身剧颤。
“但本官心善。”多宝继续说,“若你熬过此刑还不说,本官允你死前,剜目还你清明——虽然剜出的眼珠,早已是熟透的胶块了。”
小顺子提着壶,走到郑彪面前。
热汽扑面,郑彪能看见壶嘴里那汪琥珀色的、沸腾的胶液。
他崩溃了。
“我说!我说!”他嘶声哭喊,“那茶商姓顾!顾九针!是江南石匠大师!庆王请他修影壁,壁成后要灭口,是我带人去的!尸首……尸首沉在汴河黑石滩!”
多宝笔尖一滞。
顾九针。
那个本该去年“暴病身亡”的石匠。
原来不是病亡,是三年前就死了。怪不得工部查不到柴薪记录——人死在城外,尸沉河底,哪需焚化?
“还有呢?”多宝问,“庆王为何非要灭口?”
“因为……因为影壁夹层!”郑彪涕泪横流,“顾九针造夹层时,留了后手!他在最里层一块青石背面,刻了一行字!庆王发现后,才决定杀他!”
“什么字?”
“我……我不识字……只听王爷念过……”郑彪努力回忆,“好像是……‘壁藏骨,骨作尘,尘归土,土覆——’”
话未说完,他忽然瞪大眼。
瞳孔涣散,嘴角涌出黑血。
多宝霍然起身:“毒!”
但已迟了。郑彪浑身抽搐,七窍流血,不过三息,气绝身亡。
小顺子吓得扔了铜壶,热胶泼了一地,瞬间凝固成琥珀色的硬块。
多宝快步上前,掰开郑彪的嘴——齿缝里藏着一粒蜡丸,已咬破。剧毒,见血封喉。
“什么时候服的毒?”他问狱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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