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并未带来解脱,而是像揭开伤疤上的纱布,显露出回廊更深层的、令人不安的形态。
墙壁不再映照清晰的失败画面,而是变成了模糊的、不断扭曲的暗色镜面,如同浑浊的污水表面,偶尔浮现出扭曲的人脸或记忆碎片,又迅速被吞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与尘埃混合的陈旧气味,像是废弃已久的精神病院长廊。
“它不打算放我们走。”陶元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法棍握得太紧,指节发白。她感觉那些浑浊的镜面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
张不器试图分析能量流动,但反馈回来的数据混乱而充满恶意,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他脑中低语着他过去计算错误导致的死亡场景。“这里……不是试炼场,”他脸色难看地修正了自己的判断,“更像是一个……消化场所。它在消化我们的希望。”
那个冰冷、非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调中似乎带着一丝嘲弄:
【规则一:真实即毒药。你们背负的每一份记忆,都是彼此感染的瘟疫。】
“呃!”林蓉猛地蜷缩起来,她右手的水晶脉络印记骤然变得灼热、漆黑,不受控制地投射出一段令人心悸的画面:那是一个纯白的房间,年幼的她(或者说,一个与她极其相似的个体)面无表情地听着一个冰冷的声音宣告:“林蓉-7型,存在逻辑错误。启动抹除程序……” 右手的裂痕在画面中第一次出现,如同破碎的瓷器。
林蓉疯狂地试图驱散这画面,但它如同烙印般悬浮在她身边,像一个无法摆脱的幽灵。她惊恐地看向同伴,害怕从他们眼中看到厌恶或恐惧。
【规则二:回廊即牢笼。你们所谓的‘前进’,只是在更深的绝望中打转。】
随着规则宣布,他们周围的景象开始固化——并非变得美好,而是变成了他们某次集体死亡的地点:一个布满尖刺的陷阱坑洞底部,四周是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方唯一的出口透下微弱的光,却遥不可及。这是第188次循环,他们因内讧和误判,全部葬身于此。
绝望的气息瞬间包裹了他们。陶元知仿佛又感受到了尖刺穿透身体的剧痛,张不器记起了自己最后一个错误的指令,苏倩元则重温了那时评分系统冰冷的“全员生存概率:0%”的判定。
“不……不要在这里……”陶元知声音嘶哑,呼吸急促。
墙壁上开始浮现出他们刚才战胜暗影的片段,但画面被扭曲、被污染——陶元知的巧妙卸力被描绘成怯懦的躲避;张不器的灵动计算被呈现为投机取巧的背叛;苏倩元的坚定守护被扭曲为控制欲的体现;林蓉的接纳自我,则被暗示为异常体吞噬正常部分的诡异过程。
这些被歪曲的“成功印记”非但没有带来力量,反而像毒刺一样扎进他们的心里,不断质疑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自我认知。
【规则三:时间即酷刑。过去的失败与未来的绝望,将在此地永恒轮回。】
回廊开始剧烈扭曲,时空碎片如同暴风雪般袭来,但这一次,不再有宁静的过去或充满希望的未来。
他们被迫重温一次又一次最惨烈的死亡:
苏倩元自爆时间核心时,身体寸寸碎裂的极致痛苦;
张不器在被自己错误数据引导出的怪物群中,被活生生撕扯分食的恐惧;
陶元知为了拯救某人却将所有人推入绝境后,那撕心裂肺的悔恨咆哮;
以及林蓉……无数次,在各种场景下,她的右手突然崩溃,或者她整个人如同数据错误般被直接“删除”的无声恐怖。
不仅如此,他们还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未来”碎片:
张不器在极度压力下,为了更高的生存概率,将陶元知推向了致命的能量漩涡;
苏倩元眼神冰冷地宣布,为了保住时间核心,必须“清理”掉不稳定的林蓉;
陶元知在疯狂中,用法棍砸碎了张不器的头颅,只因为他一直在“算计”大家;
而林蓉,在一个碎片中,她右手的裂痕蔓延全身,最终变成了一个吞噬一切的、没有面孔的怪物。
“这些……不是真的!”张不器试图反驳,但那些画面带来的强烈情感冲击,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是吗?”回廊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低语,“第256次循环,你难道没有动过牺牲他人换取数据的念头?”
张不器脸色瞬间惨白。
苏倩元强行稳定心神,但评分系统在无数负面未来碎片的冲击下不断报错,红色的警告几乎覆盖了她的视野。“闭嘴!”她对自己脑中的声音怒吼,却感到一阵眩晕。信任的基石,正在被恶意的预言缓缓侵蚀。
陶元知双眼泛红,死死盯着那个她杀死张不器的未来碎片,法棍上的光芒明灭不定,充满了毁灭的气息。
林蓉则几乎崩溃,那些她被“清理”、被“删除”、最终变成怪物的未来,与她内心深处对自身“不该存在”的恐惧完美契合。
“规则宣布完毕。”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满足,“在真相的毒液中浸泡,在绝望的牢笼中徘徊,在永恒的酷刑中崩溃吧。这才是你们唯一的终局。”
倒计时在黑暗中幽幽闪烁:00:52:37。它不再像是希望的倒计时,更像是行刑前的读秒。
回廊恢复了令人窒息的“稳定”,那弥漫的绝望感几乎凝成实质。前方的道路,被扭曲的自我认知和恶毒的预言所堵塞。
苏倩元看着状态急剧下滑的同伴,又看了看自己系统中混乱的数据,一股冰冷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连一句鼓舞士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在这里,正能量本身似乎都成了一种讽刺。
他们沉默地站在原地,被回廊的规则和自身的阴影所包围,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最大的敌人,或许从来都不是外部的循环,而是他们内心深处,那四百二十八次死亡所滋养出的、无法磨灭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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