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郡城头的风,裹着焦土的腥涩与药草的微苦,在暮色里打着旋儿。
三日后,朝廷的敕令与监军联袂而至。宣旨仪式简约肃穆,陈正帅跪接圣旨时,脊背佝偻得像一截被暴雪压弯的枯木。当“戴罪留任,暂领北郡总兵”八个字刺破风帘,他深深叩首,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良久才被监军略显不耐地扶起。
“此后,北郡再无城主陈正帅。”月弥立在观礼人群的末排,声音轻得像一缕烟,飘进身旁时希的耳中,“只剩一个赎罪的总兵。”
时希望着被两名军士搀扶着踉跄退下的身影,怀中的流光琴轻轻震颤,琴身纹路里漾开细碎的光。“琴灵说……他体内‘夺天造化诀’的残留邪气,正被一种新种下的禁制慢慢消融。那气息,像是……月华之力?”
月弥颔首,袖角被风掀起一角:“那夜疗伤时,我在他心脉埋下一缕‘净月痕’。非为控制,只是防患未然。若他再生歹念,禁制自会发作;若他真心赎罪,这缕月华反能助他抵御死气反噬,多延几年阳寿。”
“你终究还是心软了。”空灵的声音从身侧响起,银发在风里漫成一片流霜。
“是规则。”月弥的目光落在远方的旷野上,语气淡得没有波澜,“罪者当罚,悔者当予生机。况且……”
她抬手,从袖中取出那半块青铜令。令牌在天光下泛着幽青的冷光,表面古朴的“镇”字纹路里,有极细微的灵光在缓缓流转,像蛰伏的星子。“他已将此物托付,也说了他所知的一切。交易完成,恩怨两清。”
陈正帅移交令牌时的话语,犹在四人耳畔回响,带着濒死之人的沙哑:
“此令乃灵门‘镇秘令’的一半,是开启宗门三大秘库之一‘前尘秘境’的钥匙。另一半……据我师尊临终所言,三十年前灵门覆灭之夜,被叛徒夺走。那叛徒,如今应是萧敛丞相麾下的首席幕僚——言灵师‘不语先生’。”
“萧敛为何要寻前尘镜?此镜乃灵门镇派三宝之首,传闻能照见前世今生,窥得时空片段。但具体用法与代价,唯有历代掌门知晓。我只记得,师尊曾言‘镜非善物,照见过往者,必被过往吞噬’。”
“秘境入口……不在别处,就在京城皇城之下。灵门兴盛时,曾为夏朝镇守‘地脉龙眼’,秘境实则是龙眼的封印之所。令牌合二为一,于特定时辰,在皇城‘观星台’下,便可启开门户。”
记忆收回,现实依旧。
时希将青铜令小心揣进内袋,与父亲留下的怀表贴身放好。两件器物刚一相触,怀表竟骤然发热,表盘内的星辰虚影飞速转动,快得几乎凝成一道光弧。“它们……有感应。”
“灵门鼎盛之时,曾执掌部分星辰推演与时空秘法。”月弥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指尖,“你父亲的怀表,或许与灵门有着不浅的渊源。待到了京城,或许能查出些端倪。”
君与正低头检查行囊,里面只有北郡一战后剩下的几件随身之物。朝廷赏赐的金银,全被他们留给了北郡用于重建,只收了些干粮与清水,沉甸甸地压着行囊底。
“走吧。”他背起行囊,剑鞘在身后轻轻磕碰着脊梁,“京城还有七百里。”
徒步的旅程,就此开始。
起初两日,时希还觉得新鲜。北郡的肃杀渐渐被抛在身后,南方的秋意浓得像泼洒的颜料。道旁的枫叶燃成一片火海,田野里农人正收割着最后一茬稻谷,炊烟从错落的村落里袅袅升起,混着稻穗的清香,满是人间烟火的安宁。
但到了第三日,他的脚底便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针尖上。
“我说……”时希一瘸一拐地靠在一棵老槐树下,小心翼翼地脱下靴子,倒抽一口凉气,“咱们为什么非得走路啊?”
君与抱臂站在一旁,闻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人族的马车?颠簸又缓慢,连神界传送阵的万分之一都及不上,更不如自己御灵飞行来得痛快。”
“那你飞啊。”时希毫不客气地戳穿他的底气。
君与的脸瞬间涨红,别过脸去,耳根却红得发烫——北郡一战,他的太阳真火消耗过巨,如今灵力只恢复了三四成,御空飞行……实在是勉强。
空灵轻轻在他身旁坐下,银发在秋阳下流淌着细碎的光。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褶皱,声音轻软:“抱歉。北郡时强行冲击锁仙阵,我的空间之力也耗损甚巨,如今……已无力带着多人同时传送了。”
月弥挨着她坐下,目光望向远方层叠的山峦,语气温柔:“空灵妹妹不必自责。徒步赶路,其实也很好。”
她抬手,指向不远处的田埂:“你看,我们从北郡一路向南,气候渐暖,景致也愈发丰饶。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如何春耕秋收,四季如何轮转枯荣,这些……都是坐在马车里、飞在云端上看不到的。”
时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远处的稻田里,农人吆喝着驱赶耕牛,孩童举着稻草人在田埂上追逐嬉闹;近处的溪水潺潺流淌,几个妇人蹲在溪边浣衣,笑声清脆得像风铃。这是最平凡不过的人间景象,却透着一种扎实的、蓬勃的生机,让人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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