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岛特区总医院的特殊监护病房,时间仿佛被调成了最低速的静音模式。窗外,城市度过了又一个不眠之夜,天际泛着将明未明的灰白,远处港口传来悠长的汽笛,带着新一日忙碌与喧嚣的预告。但这些声音,都被厚实的隔音玻璃和病房内恒定的、轻微的仪器嗡鸣过滤、稀释,变成模糊的背景底噪。
病房里,柔和的暖黄灯光依旧。林晓薇静静躺在病床上,脸色在灯光下透出一种不健康的瓷白,眼睫在昏睡中偶尔无意识地颤动,像被风吹动的蝶翼。她身上的管线在过去的几十个小时里有增无减,新增了几条用于血液净化和特殊药物输注的通道。监测屏幕上,心率、血氧、脑电波曲线规律但平直,缺乏健康生命应有的活力与波动,尤其是代表深层意识活动的脑电波谱,被一层顽固的、异常的低频抑制波牢牢压制着,如同冰封的湖面。
韩迩梦站在病床前,他已经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站了超过两个小时。没有坐,只是站着,像一尊忘了时间的雕塑,目光落在林晓薇脸上,又仿佛穿透了她,落在某个只有他能看见的数据深渊里。他的指尖,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挂在胸前、贴身藏着的符文石。
石头冰凉。自北海岸之夜后,它的温度似乎就恒定在了比人体体温略低的区间,光芒也内敛了许多,不再有之前那种温润的脉动,更像一块沉睡的、品质上乘的玉石。苏晚晴团队在事件后对它进行过紧急检测,数据显示其内部能量结构稳定,但与全球“巢穴”节点的共振频率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持续的偏移,仿佛在默默调整、适应着什么,又或者在……消化那晚强行激发的、模拟“信标”和驱动“琉璃”替身的巨大负荷。
韩迩梦知道,符文石并非万能的许愿机。它是一件工具,一件遗产,一个谜。它的力量有边界,运行有法则,甚至可能有其自身的“意志”或“倾向”。用它来直接对抗一种成分未知、机制诡异、掺杂了外星科技的非标准神经毒素,成功的概率,在他的核心推演模型中,低于百分之十五。而且,强行激发可能对石头本身、甚至对林晓薇已经脆弱的神经系统造成不可预知的反噬。
理性,数据,概率,风险……这些冰冷的参数,如同最坚固的锁链,束缚着他,警告着他。
但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监测屏幕上,那代表林晓薇深层意识被压制的、几乎成一条直线的脑电波谱线上。他想起她在那间混乱肮脏的后厨,被绑着、封着嘴,却用辣椒油在纽扣上留下求救地图时,眼中那绝望却不肯熄灭的光芒。想起她被自己从沙滩上抱起时,下意识抓住他衣襟的、冰冷颤抖的手指。想起她每次在“星际漫游者”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味道总是有点冒险的拉面时,脸上那种混合了期待与忐忑的、亮晶晶的笑容。
这些画面,这些感觉,没有数据编码,没有逻辑链条,却像某种更基础、更原始的“参数”,在他意识深处沉淀、堆积,最终形成了一种冰冷的、名为“必须去做”的指令。
百分之十五的概率,也意味着百分之八十五的可能性失败,或者引发更糟的后果。
但如果不做,如果等待常规医疗和苏晚晴团队的“非常规研究”出结果,林晓薇还能撑多久?那些含有非地球元素的毒素,正在一刻不停地侵蚀她的神经。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可能意味着不可逆的损伤,甚至……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屏蔽掉视觉输入,屏蔽掉仪器单调的嗡鸣,屏蔽掉窗外遥远的城市杂音。他将全部的意识感知,聚焦于胸前那枚冰凉的石头,聚焦于指尖传来的、那坚硬而光滑的触感。
这不是祈祷。韩迩梦的程序里没有预设祈祷模块。这更像是一种……尝试链接,一种基于共同经历和某种难以言喻羁绊的、单方面的“询问”或“请求”。
他集中精神,在意识深处,用最清晰、最直接的意念,模拟出他想要传递的信息,不是语言,而是一组混合了林晓薇的生命体征数据、毒素分子结构图、以及他自身那种冰冷的、名为“焦急”的情绪波动编码,缓缓“推送”向符文石。
同时,他微微俯身,用握着符文石的右手,轻轻覆盖在林晓薇放在被子外、因为输液而略显浮肿冰凉的手背上。石头隔着他的掌心,与她的皮肤接触。
然后,他在心中,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那声音不像是从他喉咙发出,更像是某种意识核心深处的震颤:
“救她。”
两个字。最简单,也最沉重。
话音刚落——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共鸣深处、而非物理世界的、低沉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韩迩梦的意识中炸开!那嗡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存在本源的震颤!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润中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暖流,如同沉睡的火山突然苏醒,从他紧握的掌心、从符文石内部,轰然爆发!那暖流并非纯粹的热量,更像是一种高度凝练的、带有强烈治愈与调和倾向的生命能量!它穿透他的手掌,穿透林晓薇的手背皮肤,如同无数道发光的温暖溪流,迅猛地涌入她的血管,沿着神经网络,冲向四肢百骸,尤其是她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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