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像舒缓的江水，流淌了数月。陈默逐渐习惯了与曾晴之间那种细水长流的温暖，也开始参与社区的志愿者活动，用自己的经历去鼓励那些陷入低谷的人。他感觉自己正一点点找回普通人的生活节奏，那些血腥与黑暗的记忆被锁进心底最深的抽屉，虽未丢弃，但已不再轻易触碰。
然而，东莞这座城市的复杂性，远非一次扫黑风暴就能涤荡干净。阳光之下，总有阴影以新的形态悄然滋生。
这天下午，陈默骑着共享单车去志愿者服务站，在一个繁华商圈的红绿灯路口，被几抹格外亮眼的色彩吸引了目光。
那是几辆精心装饰过的电驴——粉色的Hello Kitty贴纸，闪亮的彩带缠绕在车把，甚至还有装了LED灯圈的车轮。骑手们清一色是年轻女孩，看模样不过二十出头，正值青春最好的年华。她们穿着标准的美团或饿了么黄色、蓝色制服，但明显经过了“改良”。
制服拉链刻意只拉到胸口下方，露出里面低胸内搭的蕾丝花边和一片晃眼的雪白肌肤。下身虽然被外卖箱遮挡大半，但偶尔动作间，能瞥见紧身短裙下穿着各色丝袜的修长双腿。她们戴着头盔，妆容却精致得如同要去参加派对，长长的假睫毛下，眼神流转，带着一种与风尘仆仆的外卖员身份格格不入的娇媚与试探。
她们的车速不快，更像是在巡游，享受着路人（尤其是男性）投来的或惊艳、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我靠，现在送外卖都这么卷了吗？这打扮……”旁边一个等红灯的男骑手咂咂嘴，语气说不清是羡慕还是讽刺。
“这你就不懂了吧？”另一个年纪稍大的骑手嗤笑一声，压低声音，“这叫‘外卖媛’，人家可不是靠跑量赚钱的。看见没，那个穿粉衣服的，我昨天在‘魅影’直播间见过她，跳舞的！送外卖？估计就是个噱头，接的都是‘特殊单’。”
“特殊单？”
“就是不在平台系统里派，私下联系，指定她们送的。送的是什么，那就不知道咯……可能是一杯奶茶，也可能……是别的‘服务’。”年长骑手露出一个“你懂的”暧昧笑容。
陈默皱紧了眉头。他听说过网络上关于“外卖媛”的传闻，没想到在东莞现实中真的看到了。这些女孩利用外卖员的身份作为掩护和流量噱头，实际进行的，可能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甚至违法边缘的交易。
绿灯亮起，那几辆装饰花哨的电驴轻盈地汇入车流，留下一阵香风和路人复杂的注视。
陈默的心情有些沉重。这座城市在剥去苏文远那层最黑暗的外衣后，似乎又露出了另一种形态的浮华与浮躁。
几天后，陈默在志愿者站整理资料时，听到两个来做心理咨询的年轻女孩在小声抱怨。
“……那个冰冰，真是豁出去了，昨天接了个‘商务下午茶’的单子，听说就在客户酒店房间里待了半小时，赚的钱抵我们站好几天跑的了。”
“谁让人家长得像校花呢？穿个制服丝袜，那些老板就吃这套……”
冰冰？陈默对这个名字有了印象。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到说话的女孩手机上正展示着一张朋友圈截图。照片里，一个女孩穿着蓝色的饿了么制服，靠在粉色的电驴上，对着镜头巧笑嫣然。她确实极美，是那种清纯与妩媚交织的类型，大眼睛水汪汪的，皮肤白皙透亮，身材高挑匀称，尤其是制服下摆收紧处，勾勒出的腰肢不盈一握，而胸口那刻意敞开的拉链弧度，更是惊心动魄。她确实像极了大学里那种让人仰望的校花。
“她也在这个片区？”陈默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其中一个女孩看了陈默一眼，认出他是志愿者，叹了口气：“是啊，就住附近那个‘青年公寓’。默哥，你说现在这都什么事啊？好好的大学生，非要用这种方式赚钱……”
陈默没有评价。他只是默默记下了“青年公寓”这个名字。
一种复杂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有对这些女孩选择的不认同，有一丝对她们可能面临风险的担忧，也有一种无力感。这不是能用拳头或者证据去解决的“敌人”，这是一种在社会欲望和资本流量催生下生长出的畸形现象。
晚上，他和曾晴一起吃晚饭时，提起了这件事。
曾晴沉默地听完，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轻声说：“每个选择背后，可能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许是为了快钱，也许是被人诱惑，也许……只是迷茫。我们能做的有限，但如果有机会，或许可以试着去理解，而不是简单地批判或阻止。”
陈默看着曾晴清澈而包容的眼神，心中的烦躁平息了一些。是啊，他不是救世主，无法改变整个社会风气。但如果那个叫冰冰的女孩，或者其他像她一样的年轻人，有一天真的需要帮助时，他希望自己至少能提供一个不同的选择视角，而不是像苏文远那样，将她们拖入更深的黑暗。
他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知道这片土地上，永远会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和行走在光影边缘的人。他的战斗以最激烈的方式结束了，但这座城市永不停止的欲望与挣扎，仍在以各种形式，无声上演。
而那个像校花一样，却选择骑上粉色电驴，穿梭在灰色地带的女孩冰冰，她的故事，或许只是这庞大都市迷宫中，又一个微缩的投影。陈默不知道她的未来会走向何方，但他隐隐感觉，他们的轨迹，或许还会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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