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掷到她面前：“山里有暖炉，有干净的吃食，还有能让你不再任人欺凌的本事。”
女孩的喉结动了动，盯着披风上绣着的云纹看了许久，最终还是默默捡起披风裹住自己，跟在瑶光身后，一步步走出了这座埋葬了她所有过往的小镇。
瑶光的居所藏在昆仑余脉的深处，云雾缭绕，与世隔绝。她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教黎苏苏上乘剑法，教她呼风唤雨的术法。
女孩的天资好得惊人，往往瑶光只演示一遍，她便能精准复刻，甚至在实战中悟出更狠厉的招式。练剑时，她眼底的狠戾几乎要溢出来，剑光掠过之处，连山间的青松都要断成两截，宛如修罗降世。
闲暇时，瑶光会教她读诗词典籍，讲人间的悲欢离合。可黎苏苏总是漫不经心，手指划过书页上“情”字，眼神空洞得像没有波澜的寒潭。
瑶光曾试着引动她体内的情丝——那是修仙者与生俱来的情感载体，在黎苏苏身上却如同被万年寒冰封存，毫无波动。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你懂这种心意吗？”瑶光指着书中的诗句问。
黎苏苏抬眼，语气平直无波：“不懂。也不想懂。”她的性子执拗得很，认定的事便绝不会回头，对瑶光给予的温情，更是本能地抗拒。有一次瑶光为她熬了御寒的姜汤，她竟直接打翻在地，冷声道：“不必假好心。”
瑶光没有生气，只是默默收拾了碎瓷片。她知道，这不是冷漠，而是极致的防备。
那个雪夜，瑶光借着月光推演天命，无意间窥见了黎苏苏的过往。画面碎片般闪过：被其他孩子抢食时的隐忍，父母倒在刀下时的无助，躲在柴房里听着杀戮声的恐惧，还有第一次举起铁剑刺向欺凌者时，心中涌起的那股诡异的快感——原来，力量才是唯一的依靠，能护自己，能定生死。
从那天起，黎苏苏的心就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她对自己说：不害人，是底线；不帮人，是自保；至于天下苍生，与她何干？她只为自己而活。
瑶光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轻轻叹息。她早已算出，黎苏苏是天命之女，注定要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难，要扛起拯救天下的重任。可眼下的她，如同一片无根的浮萍，游离于尘世之外，连对世界的归属感都没有，又何谈担当？
“明日起，我们下山。”瑶光对黎苏苏说。
“下山做什么？”女孩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
“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瑶光收起了自己的法器，“忘记术法，忘记身份，只做两个寻常女子。”
黎苏苏愣住了，显然不理解这荒唐的决定，却还是在瑶光的坚持下，跟着她再次踏入了人间。
她们在市集一角摆了个茶摊，瑶光教她生火、煮茶，教她如何用铜板计算盈亏，如何与挑三拣四的客人讨价还价。起初黎苏苏总是不耐烦，客人稍有不满，她就想拔剑相向，都被瑶光暗中按住。
“做生意，和气生财。”瑶光一边给客人添茶，一边轻声说，“人间的温暖，往往藏在这些烟火气里。”
黎苏苏撇撇嘴，却还是学着收敛性子。她看着瑶光用温和的语气安抚挑剔的食客，看着她把仅剩的干粮分给乞讨的老人，看着暴雨中她撑着伞，将流离失所的难民引到茶摊下避雨。
雨最大的时候，一个浑身湿透的孩童摔倒在泥水里，放声大哭。黎苏苏的目光骤然凝固——那孩子惊恐的眼神，紧握拳头的模样，像极了当年躲在柴房里的自己。
她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却看见瑶光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孩子，用袖子擦干他脸上的泪水和泥水，柔声哄着：“别怕，有我在。”
那一刻，黎苏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微不可察。
变故发生在一个黄昏。几个地痞流氓闯进茶摊，掀翻了桌子，抢走了钱袋，还对瑶光出言不逊。黎苏苏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体内的术法几乎要破体而出，手腕一翻就要拔剑。
“别动。”瑶光按住了她的手，眼神坚定，“这次，让我来。”
黎苏苏愣住了。她看着瑶光放下手中的茶壶，没有动用任何术法，只是凭借着平日里练出的灵巧身手，避开地痞的冲撞，又趁着他们不备，拿起旁边的扁担，精准地打在为首那人的膝盖上。那人吃痛倒地，其余几人见状，竟被瑶光身上的气势震慑，不敢再上前。
“滚。”瑶光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地痞们连滚带爬地逃走了。黎苏苏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她一直以为，只有术法和刀剑才能守护一切，却没想到，一个没有动用丝毫修为的凡人，仅凭智慧和勇气，也能护住想要守护的东西。
月色皎洁的夜晚，黎苏苏独自坐在溪边，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云容月貌，蛾眉曼睩，这般好皮囊下，藏着的却是一颗凉薄执拗的心。她抬手触碰水面，涟漪散开，倒影破碎，就像她从未真正看清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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