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上的烛火微微摇曳,案桌被移开,四张拼合的方木凳,勉强可以供一人蜷缩着躺下。
吕娇娇已经两日未睡了,她困倦不已,却总也合不上眼帘,小心翼翼地在木凳上翻了个身,看向床榻上翘脚平躺,睡得一派写意风流的林凌,心中暗骂这人真的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又转头看向地下裹着被子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小孩儿,应该是睡得香甜,他小小的呼声十分有节奏,有种莫名的可爱感,给她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安稳。
为何我要睡在椅子上?便是像小孩儿那般直接打地铺,大约也更舒坦些,吕娇娇胡乱想着,但现在能睡的地也被自己摆的椅子占了,夜深人静的,也不好再把椅子一一搬走。
罢了,吕娇娇坐起,拧了拧僵硬的脖颈与肩背,摆出打坐的姿势,却迟迟入不了定,她心有烦忧,总也忍不住去想一些事情。
自她在树林中放出第一枚求救信号,距今已经五日,明明出发时父亲言明两日后便紧随而来,如今又是遇袭耽搁,又是谷中静候,竟连传信也没有一封。
她提出远赴千里为母求医,父亲不但没有阻止,还早早备了礼物与书信,此处就很不合理,若父亲真心疼爱母亲,又怎会家中美妾成群?
她的母亲虽身体一直不甚康健,但突然病重咳血,毫无征兆便被医师断定死期将近,无药可治,她因此方寸大乱,没有过多思考就出发赶往药王谷求医,如今静下心回望,却是处处漏洞,根本经不起细细推敲。
怕是自己的入谷,乃至生母的病重,也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若是、若是母亲的病也是假的......
不,不可能,母亲病发时,连夜咳嗽不止,那日日煎服的汤药,苦味熏得连养在床头的植株都焉了,还故作坚强不欲她深究病情,临行前紧紧拉着她的手,眼里满是不舍的泪光,咳嗽不止仍细细叮嘱远行需要诸事小心......
可那盆常年绿意盎然,却短短几日枯黄叶落的万年青,当真是被药味熏萎的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吕娇娇便觉得后脊窜起一股凉意,连指尖都失去了温度,她下意识攥紧了衣袖,想到了自己刚刚处理春酒时,在房中转悠几圈,最终悄悄泼出了窗外。
酒液顺着绿植渗入泥里,那画面清晰得扎眼,与母亲房里万年青的枯败模样,如今在她脑海里死死缠在了一起。
好一个严父慈母,好一个风光吕家啊!
吕娇娇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掐进手心也不管不顾,牙关咬合,她秀美的面容扭曲,恨意涌上心头,在油灯的火光照耀下,双眼仿佛燃起了惧人的火焰。
你不仁,那便我不义罢!
......
好眠的林凌似有所感,眼眸微睁,瞥了一眼面目狰狞的吕娇娇,眉头不由颦了一瞬,转而低垂,不经意间目光落到了地下,小小隆起的被盖,小仆人蜷缩成一团,有轻微的呼声一直传来。
罢了,美人不过萍水相逢,便是心性变了质,也与我无关。
他垂眸看了许久,久到他以为自己都已经睡着了,直到油灯燃尽,房内忽地变暗,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看入了神。
他想起了小孩儿白日沐浴时伤痕累累、青紫一片的肩背,即使吕娇娇为他讨要了金疮药,却因着手不够长涂不了后背,若不是自己主动开口帮忙,他怕是会一直拖着等自愈。
小孩儿家教甚好,收起药盒时小心道了谢,声音软糯,抬眼时,那双圆溜的眸子亮得像浸了月光,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这般清澈的眼神,却让他心神俱震。
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儿,历经全族被灭,被关禁谷内近半年,受非人折磨,何以眼里无恨?
便是他听着那些陈述,也忍不住心潮翻涌,何以他能如此平静,还能安宁入眠,实在难以置信......
是心思过分单纯,还是惯会压抑自我?
吕娇娇享了十七年的锦衣玉食,受着家族的供养,却连对抗安排的骨气都没有,既不愿牺牲自己的前程为家族铺路,又没勇气逃去江湖闯荡求生。纠结了两日,把恨意憋得滔天,却连求他带自己逃出药王谷的勇气都没有。
这般懦弱又自私的性子,与地下那孩子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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