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把镜面上的水汽擦掉一半。
左边脸清晰，右边脸模糊。
她转身走向床边，拉开旧皮箱底层暗格，取出一枚纽扣大小的金属片。贴在耳后，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一瞬。这是系统给的微型录音器，启动时会自动记录半径三米内所有对话。她深吸一口气，换上那件深蓝旗袍，银线在灯下闪了一下。
七点差十分，门口传来汽车引擎声。
她抓起手包，最后看了眼桌上散落的玫瑰花瓣。昨夜打翻的花瓶还没收拾，水渍干了，留下一圈浅痕。很好，混乱的痕迹能掩盖她的离开时间。
车是黑色别克，副官站在车旁等她。没说话，只拉开车门。苏绾点头上车，窗帘拉得严实，看不清外面。
车子走了半小时。
路线不对。
她原本以为会走外滩大道，但这辆车拐进了法租界小路，又绕到静安寺方向。她在心里数着转弯次数，左手悄悄按下手包夹层——里面有张折叠地图，标记了三条可能的逃生路线。
车终于停下。
霍公馆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铁艺雕花，两盏煤气灯亮着，守卫换岗的时间比昨天多了五分钟。她记下了。
霍峥已经在大厅等她。
一身军装笔挺，肩章在灯光下反光。他没笑，也没迎上来，只是看着她从楼梯走下。脚步很慢，像在评估什么。
“你迟到了。”他说。
“路上堵。”苏绾低头看了看表，“差两分钟。”
霍峥盯着她，忽然伸手，帮她扶正了耳边的珍珠耳钉。指尖擦过耳垂，动作轻得像是无意。但她知道不是。
他在确认她有没有戴别的东西。
苏绾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少帅今天……很正式。”
“今晚客人多。”他转身，“跟我来。”
宴会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长桌铺着白布，银餐具摆得整齐。有穿西装的官员，也有穿和服的日方代表。苏绾被安排在霍峥右手边，位置极其显眼。
所有人目光都扫了过来。
一个穿藏青色和服的男人端起酒杯，朝这边看了一眼。五官硬朗，眼神像刀子。佐藤。
“这位是日军驻沪部队队长。”霍峥低声介绍，“少惹事。”
苏绾笑了笑：“我怎么会惹事。”
话音刚落，佐藤就站了起来。
他走到桌前，目光直接落在苏绾脸上，上下打量一遍，嘴角扬起：“霍少帅的女人？听说唱《夜来香》很动人。”
苏绾没动，也没笑。只是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杯沿：“佐藤队长抬爱了。我只是个唱歌的，不配当谁的人。”
“哦？”佐藤坐下，紧挨着她，“那你是谁的人？”
空气一紧。
霍峥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敲了两下。
苏绾笑了。端起酒壶，主动给他倒酒：“不如我们拼一杯？听闻佐藤队长最爱烈酒，我敬您。”
佐藤眯眼看着她，忽然大笑：“好！痛快！”
第一杯下肚，佐藤脸色微红。
第二杯，他开始讲自己在东北的战功。
第三杯，他拍桌子说中国女人就是软，不像日本女人刚烈。
苏绾一直笑着，不断劝酒。手指在桌下悄悄按下录音器开关。
“最近码头查得严。”她忽然叹气，“听说还有毒物流入，是不是真的？”
佐藤冷笑：“毒？那不是你们中国人自己搞的吗？”
“可我听说……”她压低声音，“有些货是从日本船运来的，打着贸易旗号，其实是计划的一部分。”
佐藤猛地转头看她。
苏绾立刻露出害怕的表情：“啊……我说错了吗？您别生气，我只是听司机闲聊提起的。”
佐藤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小姑娘，你知道得太多。”
“我不懂的。”她摇头，“我就想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去码头看货轮。我有个亲戚在那边做事。”
“樱花计划。”佐藤灌下一口酒，“跟码头货运有关。其他的，不该问。”
苏绾心头一跳。
她低头夹菜，掩饰情绪波动。录音器还在工作，这句话已经被录下来了。
她继续灌酒。
佐藤越喝越猛，话也越来越多。说到后来，直接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
霍峥看了眼，挥手让副官把他架走。
宾客陆续离席。
有人低声议论：“霍少帅这是真宠这女人啊。”
“可不是，连佐藤都敢得罪。”
“我看她活不过三天。”
苏绾假装没听见。
霍峥起身，对她伸出手：“来书房。”
她站起来，跟着他穿过走廊。地毯吸音，脚步声很轻。墙上挂的都是老照片，有他父亲的，也有百乐门的旧照。
书房门关上。
霍峥脱下军装外套，扔在沙发上。转身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没加冰。
“坐。”他说。
苏绾坐在对面椅子上，手放在膝盖上。心跳加快，但她控制住了呼吸节奏。
“你今天表现不错。”霍峥靠在桌边，“胆子不小，敢套佐藤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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