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蔽部里一片死寂。油灯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王连长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脸。坦克!这个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小小的掩蔽部里炸响。所有人都明白,在缺乏有效反坦克武器的步兵阵地上,一辆坦克意味着什么。
王连长一拳砸在简陋的木桌上,震得油灯差点熄灭。“他娘的!怪不得鹰嘴涧那边压力这么大!原来是想用铁王八开路!”
他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立刻对旁边的传令兵吼道:“快!立刻去营部!不!直接想办法联系团部!就说鹰嘴涧侧翼发现日军坦克迂回,请求反坦克武器支援!快!用跑的!”
传令兵不敢怠慢,转身冲出了掩蔽部。
王连长又看向我们三个,目光在我们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我和二蛋这两个“新兵”身上。“你们……辛苦了。带回的消息,很重要。赵班长……是好样的。”他的语气沉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但是,都给我打起精神,仗,还没打完!”
我们被带出连部,有卫生兵过来给我们简单处理了伤口。二蛋胳膊上的划伤又被重新包扎,我身上也多处擦伤和淤青。我们领到了一点热乎的、稀薄的米汤,喝下去之后,才感觉冰冷的身体有了一丝暖意。
但休息是奢侈的。我们刚刚坐下没多久,甚至没来得及合眼,整个阵地就再次被山呼海啸般的炮火覆盖!
日军的进攻,开始了!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轰隆隆隆——!!!”
大地在剧烈颤抖,仿佛世界末日降临。炮弹如同冰雹般砸落在阵地的每一个角落。我们所在的这个相对靠后的区域,也未能幸免。巨大的爆炸声浪几乎要震破耳膜,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泥土、碎石和弹片,四处横飞。
“进防炮洞!快!”军官们的吼声在爆炸的间隙中显得微弱而遥远。
我们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最近的一个防炮洞。洞里挤满了人,空气污浊,充满了汗味、硝烟味和恐惧的味道。每一次炮弹近处爆炸,整个掩体都剧烈摇晃,顶部的泥土簌簌落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
这次炮击的强度和持续时间都远超以往。这绝对是总攻的前奏!鹰嘴涧方向的炮声尤其密集,还夹杂着某种更沉重、更大口径的炮弹爆炸声,那可能就是坦克炮的声音!
我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张大了嘴巴。那熟悉的、将一切声音分解成音符的“天赋”再次不受控制地启动。不同口径炮弹的呼啸声、爆炸声,构成了这首死亡交响乐中不同声部的轰鸣;远处隐约传来的机枪嘶吼,则是高音区的尖锐伴奏;而身边战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则是低沉而持续的背景音。这宏大的、残酷的乐章,几乎要将我的理智撕裂。
炮击终于开始向阵地后方延伸。
“进入阵地!鬼子要上来了!”军官的呐喊再次响起。
我们冲出防炮洞,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阵地已经面目全非,战壕多处被炸平,熟悉的工事荡然无存,残肢断臂和牺牲战友的遗体随处可见,仿佛人间炼狱。
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恐惧。求生的本能和军人的职责驱使着我们,扑向那些尚未完全被摧毁的射击位置。
我趴在一个刚刚被炸出的弹坑边缘,架起步枪。阵地下方,在尚未散尽的硝烟中,土黄色的浪潮再次涌现!这一次,日军的冲锋队形更加密集,火力更加凶猛。而且,在更远的地方,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缓慢移动的、低矮的钢铁身影,炮口不时喷吐出火光!
坦克!它真的来了!
“瞄准步兵打!不要管坦克!”类似的命令在各个阵地上响起。这是面对装甲部队冲击时,缺乏反装甲能力的步兵唯一的选择。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枪声、爆炸声、呐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日军的机枪和掷弹筒向我们倾泻着弹药,压制得我们抬不起头。不断有人中弹倒下。
我机械地拉动枪栓,射击,再拉动,再射击。目标?就是那些不断逼近的土黄色身影。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肌肉记忆和求生的欲望。手指被滚烫的枪栓烫起了泡,也浑然不觉。
二蛋不知从哪里又弄到了一挺机枪,在一个相对完好的机枪工事里,疯狂地向下方扫射,他的吼声甚至压过了枪声,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悲痛都倾泻出去。
万全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阵地上,他冒着枪林弹雨,在各个阵地间穿梭,传递着命令和信息,他的冷静和敏捷,在这种混乱中显得尤为珍贵。
日军的这次进攻,志在必得。他们投入了更多的兵力,更强的火力,还有那辆给我们带来巨大心理压力的坦克。我们的阵地,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一枚掷弹筒发射的榴弹在我附近爆炸,强烈的气浪将我掀翻在地,耳朵里嗡嗡作响,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见。我晃了晃脑袋,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射击。
炼狱,这就是真正的炼狱。生命在这里以秒为单位计算,死亡如影随形。
我们还能撑多久?没有人知道。
我们这三个从“断箭”任务中侥幸归来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喘息,就再次被投入了这片更加广阔、更加残酷的血肉熔炉之中。归途的终点,并非生路,而是另一座炼狱的入口。我们的枪,在燃烧;我们的兄弟,在身旁;我们的生命,在钢铁与火焰的咆哮中,摇曳如风中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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