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像被筛子滤过,碎金似的落在校园小径旁的梧桐叶上,又漏下几片光斑,正好打在郭佳萌的红色外套上。
她刚从师专毕业分配到这所乡镇中学教数学时,全校师生都觉得像来了朵从城里移栽来的月季——金丝框眼镜后的眼睛总是含着笑,说话时尾音轻轻扬着,连板书都像打印出来的字帖,一笔一划整齐得让值日生舍不得擦去。
郭佳萌带的是田春禾班的数学。从初一开始,她的课堂就像被施了魔法。讲几何图形时,她能随手在黑板上画个标准的圆,引得后排总爱捣乱的男生都忍不住伸长脖子看。
学生们说:“郭老师的数学课,连空气都是甜的。”
田春禾常在办公室打趣她:“你这哪是上课,分明是在哄一群小馋猫。”郭佳萌总是红着脸笑:“他们肯听,我就高兴。”
可这魔法在初三总复习时,渐渐有些失灵了。
六月的风裹着热浪灌进教室,吊扇转得有气无力,吱呀声里混着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却压不住越来越多的窃窃私语。
起初只是后排两个男生传纸条,后来演变成三四个人凑在一起讨论昨晚的电视剧,再后来,连前排的女生都敢在郭佳萌转身写板书时偷偷对着镜子捋刘海。
郭佳萌敲了敲黑板:“同学们,注意力集中些。”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连涟漪都没惊起多少。
有天晚自习,田春禾刚改完堆积如山的语文试卷,揉着发酸的肩膀往教室走。
还没到三楼,就听见郭佳萌班上传出哄笑声,其中夹杂着徐宁波那标志性的大嗓门:“老师,这题我会!不过得先让姚梦给我们讲个笑话!”
紧接着是盯可的嗔怪和更多学生的起哄,郭佳萌的声音混在中间,细得像根丝线:“别闹了,我们讲题呢。”
田春禾的脚步顿住了。她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看着那扇虚掩的后门——郭佳萌正站在讲台上,红色外套的袖子挽到肘弯露出白皙的胳膊,手里捏着粉笔却没写一个字,眼眶红得像被晚霞染过。
而底下的学生,有的趴在桌上笑,有的拿着笔在草稿纸上画小人,还有的干脆转头对着窗外发呆,仿佛讲台上的老师只是团会说话的影子。
“这哪是课堂,简直是茶馆。”田春禾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她轻轻推开门,高跟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发出“笃、笃”的声响。那声音像道无形的墙,哄笑声戛然而止。
刘蓓猛地坐直了,手里的纸飞机还没来得及飞出去,慌忙塞进桌肚;任月低下头,先梅遮住了通红的脸;连最调皮的徐宁波都赶紧把漫画书藏进书包,抓起笔假装演算。
郭佳萌愣了愣,随即朝田春禾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田春禾没说话,只是站在后门,目光像缓缓扫过麦田的风,从左到右,从后到前。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吊扇的吱呀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过了半晌,她才轻声说:“郭老师嗓子哑了,我来盯十分钟。”
那十分钟,教室里安静得像空无一人。可田春禾一走,没过五分钟,细碎的说话声又像野草似的冒了出来。
郭佳萌急得直掉眼泪,却还是舍不得严厉批评——这些孩子,从初一到初三,她看着他们从怯生生的小不点长成半大的少年,总觉得他们的调皮里藏着天真,舍不得用重话伤了那份亲近。
第二天午后,田春禾拉着郭佳萌坐在花园的月季花丛旁。阳光透过花枝在两人身上织出晃动的光斑。
郭佳萌把脸埋在膝盖里,声音闷闷的:“他们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田春禾递给她一块手帕,轻声说:“不是欺负,是依赖。他们知道你舍不得罚,才敢放肆。”
她顿了顿看着花丛里埋头搬面包屑的蚂蚁,“就像咱们小时候,总敢在最疼自己的长辈面前撒娇耍赖,不是不懂事是知道被偏爱着。”
郭佳萌抬起头眼里还闪着泪:“可总这样,复习进度都耽误了,中考怎么办?”
田春禾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其中一页:“我给你想个办法。你信得过班上的王珂和丁可吗?”
王珂是班里最老实的男生,说话总是细声细气,却从来说到做到;丁可是女生里的“小管家”,作业本永远码得整整齐齐,连谁上课走神都会默默记在心里。
田春禾指尖在笔记本上轻轻点了点:“让他们俩悄悄帮你留意着。不用记名字,就记不守纪律的情况——比如‘最后排靠门男生上课发呆’‘第四排靠窗两个女生低头说悄悄话’,每天放学前跟你说一声就行。”
郭佳萌眨了眨眼泪珠还挂在睫毛上:“这……会不会像打小报告?”
“不是打小报告是帮大家守规矩。”田春禾笑着指了指花丛里的蚂蚁,“你看它们搬东西,要是有只蚂蚁跑偏了,总有别的蚂蚁碰碰它的触角,把它引回正路。王珂和丁可就是做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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