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经的任命一下,洛阳城里嗅觉灵敏的狗都闻到了血腥气。
这光禄勋的位置,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可王经这个人,他是个老实人。老实人要脸,不要命,他认准的理,那比司马师的刀子还硬。曹髦就是要用这份硬气,去磨一磨司马家那颗已经开始生锈的牙。
可刀磨得太快,容易崩口。
司马师是什么人?那是一只刚吃完人肉,正在用舌头舔刀尖的野兽,他不会允许猎物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长出翅膀。王经这颗棋子才刚刚落位,司马师的试探,也像苍蝇一样,嗡嗡地飞到了宫里。
这次来的是王沈。
王沈这人,是洛阳城里典型的精明之辈,出身士族,有才华,但更擅长随风倒。他不像王业那般油滑得让人心烦,王沈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的优越感,他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时刻在计算着谁的命更值钱。
王沈带着一份司马师让他转呈的奏疏进了殿。
“陛下,大将军言,最近淮南的屯田事宜颇多繁杂,恐有不稳。太傅夙夜忧虑,特呈此简,请陛下御览。”
曹髦连看都没看那份奏疏。什么屯田事宜?屁事没有。司马师不过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看看皇帝到底把精力放在了哪块石头上。如果皇帝问得太细,那说明皇帝在关注军权和经济基础,那可就是大麻烦。
曹髦手里正拿着一个没能解开的九连环。
“哦,淮南啊,挺远的。那地方,交给大将军处置,自然是妥帖的。”曹髦把九连环轻轻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朕最近,没空看这些。”
王沈心里一紧。这皇帝是真不关心,还是在故作姿态?
“陛下日理万机,自然不能被琐事牵绊,”王沈语气更恭敬了,他把试探的力度又加了一层,“但陛下毕竟是社稷之主,天下大政,终归要陛下圣断。不知陛下最近,心思何在?”
这问题问得漂亮,既是体贴,又是逼宫。你得告诉我,你最近在琢磨什么?你是不是在琢磨着怎么把我们司马家给清算喽?
曹髦抬起头,眼神有些疲惫,又有些少年独有的天真。
“王中书令,你这话,问得太大了。”曹髦叹了口气,像是被一道复杂的数学题困住了,“天下大政,朕知道,大将军操劳得很,朕也帮不上什么忙。朝廷上的那些事,都是些鸡毛蒜皮,你争我夺,太累了。”
他从案几下摸出一卷写好的帛书,显得有些珍贵。
“朕最近,只琢磨了一件事。”
王沈的眼睛立刻直了,他像一条闻到了饵料的鱼,呼吸都停滞了。
“何事能让陛下如此费心?”
“《孝经》。”曹髦说得轻描淡写,就像在谈论晚上吃什么饭一样,“孝道这东西,自古以来就是大魏的根基。可它到底是什么?是形而上的道,还是形而下的器?朕写了一篇《孝经新议》,里面阐述了‘以孝治国’的难处,以及‘以孝治心’的必要。”
王沈愣住了。他期待听到军事部署、官员调动、或者至少是关于洛阳城禁军的重新整编。可皇帝跟他谈《孝经》?这就像你问一个人他想不想当皇帝,结果他回答你,他最近在研究如何把米饭蒸得更蓬松。
“陛下之思,高瞻远瞩,非臣等所能及。”王沈恭维道,但心里已经松了一大口气。
一个沉迷于儒家经义考据的皇帝,不是一个威胁。一个把精力放在研究古代哲学上,觉得朝政“太累”的皇帝,简直是司马师最完美的傀儡。他甚至不需要操心权力制衡的问题,因为皇帝自己已经主动放弃了。
“你看看。”曹髦把帛书推了过去,表情认真,带着一丝对学术成果的骄傲。
王沈赶紧接过,匆匆扫了一眼。果不其然,里面充斥着对汉儒旧注的驳斥,对古今孝道观的对比,引经据典,博大精深,但……全篇没有一个字提到现实的政治。
皇帝的结论是:真正的孝,不是去干涉“父辈”的行动,而是应该修身养性,把自己的道德光芒发挥到极致,从而感化世人。
王沈明白了,这个“父辈”,指的就是大将军司马师。皇帝这是在告诉司马师:我懂孝道,我是大将军扶植上位的,我不会干涉你的权力,我只会乖乖地在宫里读书写字,做一个道德高尚的“吉祥物”。
王沈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轻蔑,这少年天子,看来到底还是没有逃脱被书本困死的命运。
“陛下此文,可谓立意深远,臣定当呈给大将军御览。大将军看到陛下如此勤勉于治学,必然欣慰不已。”王沈小心翼翼地把帛书收好,他知道,这篇《孝经新议》,就是皇帝献给司马师的“投降书”。
“嗯,你去吧。”曹髦摆了摆手,重新拿起九连环,眉头又皱了起来,似乎又陷入了对那个金属玩意儿的钻研中。
王沈告退,带着如释重负的心情。
等王沈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殿外,曹髦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九连环,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又讽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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