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秃儿没抬头,指甲刮掉柱底的泥块,露出底下被冻裂的木楔:我爹......他突然哽住,喉结动了动,我爹是青石坳的木匠,教过我看木头的筋。
牛大力的手慢慢从刀柄上挪开。
他望着阿秃儿沾着泥的后颈,想起三天前夏启让他修阿秃儿老家房子时说的话:有些刺扎在肉里,不拔出来,人一辈子都要疼。
消息传到议事厅时,夏启正对着系统面板皱眉。
新解锁的地质勘探术图纸在光屏上泛着蓝光,可他更在意的是工坊递来的进度表——轨道要赶在春汛前贯通,缺的不是材料,是能看懂图纸的工匠。
殿下,牛队长说阿秃儿在天堑谷......亲卫的话没说完,夏启已经抄起案头的黄铜安全锤。
那锤子是他照着现代工程锤改的,木柄裹着防滑的鹿皮,锤头淬了精钢,此刻在他掌心沉得像块秤砣。
天堑谷的工地还罩在暮雪里。
阿秃儿正踮脚用一根木棍比量支撑柱的角度,牛大力抱着臂站在旁边,刀鞘垂在身侧,倒像根多余的棍子。
夏启走到近前时,阿秃儿听见动静猛一回头,脸上沾着木屑,倒比三天前跪在青石板上时干净了些。
从今天起,你是铁道巡检使。夏启把安全锤递过去,鹿皮裹着的木柄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专查隐患。
抓一个错,抵一桩罪。
阿秃儿的手抖得厉害,锤子在他掌心磕出的一声。你不怕我再毁一次?他抬头,眼里的红血丝淡了些,却多了团混沌的光。
夏启笑了,指尖敲了敲那根倾斜的支撑柱:怕。
所以我让你亲手建起来——拆容易,建了再拆,才是真狠。他弯腰捡起块碎石,在冻硬的地面画了道线,看见这道线没?
春汛前轨道要通到主寨,你要是能让所有支撑柱都像这线一样直......他直起身子,目光扫过漫山遍野的脚手架,青石坳的地缝,我让人立块碑,刻上你爹教你的看木筋的法子。
阿秃儿的喉结动了动。
他低头盯着手里的锤子,突然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我......我明儿就去查东头那排桩。他瓮声瓮气地说,转身时撞得牛大力一个踉跄,倒把牛大力撞笑了——这汉子走路带风的架势,倒像头重新套上犁的老黄牛。
七日后的晨光里,第一列矿车的铜铃响得比喜鹊还脆。
主寨外的空地上,篝火堆得比人还高,刚蒸熟的麦饼香混着松脂味飘出二里地。
百姓举着松枝当火把,小孩们追着矿车跑,鞋底碾得新铺的碎石子响。
温知语站在观礼台侧边,裹着兔毛斗篷的手捏着半块麦饼,目光却落在三百步外的纪念桩旁——阿秃儿正蹲在那儿,新领的黄铜测量尺在他手里转得像根指挥棒,每校准一个桩位,就用红漆在桩身上画个小圈。
原来有些人,不是坏,是太怕失去。她轻声说,哈出的白气在眼前散成雾。
夏启站在她身侧,望着矿车上堆得像小山的精钢坯。
这些钢坯要是走原来的山路,得三十辆牛车、半个月才能运到;现在只消两个时辰,铁轨就把山那边的风都拽过来了。所以我不罚他。他说,我要让他找到值得守护的东西。
系统提示音就在这时炸响。
夏启摸出怀里的玉牌,光屏在掌心展开,灰色锁定项激活的字样刺得他眯起眼——【轻型蒸汽牵引机车设计图】几个字泛着幽蓝的光,底下还缀着行小字:当破坏者成为建设者,技术才能真正扎根。
他望着北方的星空,嘴角慢慢扬起来。
蒸汽机车,铁轨网络,等开春冰消......
而在千里外的帝都,金銮殿后的偏殿里,裴元昭捏着密报的手背上暴起青筋。
绢纸上的铁轨图用细笔勾勒,连枕木的间距都标得清清楚楚,批注的八字此非人间之器,乃国运所系浸着墨香。
他盯着图看了半柱香,突然抓起案头的奏疏,狼毫笔在七皇子擅动北境龙脉几个字上重重一画,改写为:臣请敕建北境铁路司,授七皇子总督之权。
晨雾漫上鹰喙坡谷口时,第一列满载精钢坯的矿车静候在起点平台。
铜制的车铃被风撞响,清越的声响裹着雾,飘向还未苏醒的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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