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看见塔尖的长明灯泛着幽绿,像只妖怪的眼睛。子时三刻。他轻声说,等那尊钟馗像立稳了,等《匠魂录》渗进每个村落,等长明灯的火照亮他们的恐惧......他转身时,玄色大氅在风里猎猎作响,告诉弟兄们,把火折子攥紧了。
沉山单膝跪地,铁靴叩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他望着夏启身后渐浓的夜色,仿佛看见无数火星在黑暗里攒动,只等一声令下,便要烧尽这旧世界的鬼气。
沉山的皮靴碾过碎石,在矿道里发出细碎的响。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二十个突击队员立刻散成扇形,火把的光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三狗子猫着腰凑过来,钢锥在岩壁上敲出轻响,东边第三根支撑柱——他的声音突然哽住,火把往深处一照,众人倒抽冷气:碗口粗的松木柱斜斜插在碎石堆里,半段被压成了薄木板,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苔藓。
沉山的指节捏得发白。
原定计划是在三根支撑柱下埋药包,借爆破震塌矿道,彻底封死玄冥教的退路。
可这根柱子显然是前夜的山雨冲垮了岩层,才会提前塌陷。
他摸了摸潮湿的岩壁,指尖沾了层泥,突然闻到淡淡的硫磺味——是药包的防潮布被淋透了?
三狗子,带两个人去检查东侧药包。他扯下腰间的火折子晃了晃,火星在暗夜里亮成一点,老黑,把你那套家伙事拿出来。
老黑是队里的铁匠,立刻从布囊里摸出半块铁砧和铁锤。
沉山盯着岩壁上的阴影,忽然笑了:他们不是在塔底布了暗哨?
咱们就给那些耳朵开个荤。他指了指矿道东侧的岔口,敲慢些,像在挖地道——要让他们以为咱们要从东边打进去。
铁器撞击声在矿道里荡开,一下,两下,节奏慢得像老水车。
沉山看着腕表(夏启给的精密计时器),秒针划过刻度时,突然压低声音:他转身看向缩在角落的死士阿铁,带着引信,从西侧裂缝爬过去。阿铁的脸在火把下泛着青,却把引信往怀里一揣,闷声应了。
地宫的檀香熏得人发晕。
阿离跪在蒲团上,玉圭的凉意顺着掌心往骨头里钻。
她能听见教主的靴底碾过青砖的声音,金符帛被焚?那声音像刮过砂纸,分明是你们守塔不力!
回禀教主,前夜长明灯异变,火势过猛......守卫的声音带着哭腔。
废物。教主的袍角扫过阿离的发顶,但天契不可废。他的手指扣住阿离的下颌,强迫她抬头,你娘是我最得意的血裔,你体内流着半圣的血。阿离望着他脸上的金粉,想起父亲被拖走时,也是这样的金粉沾在他裂开的指甲缝里,代她执礼,你该觉得荣耀。
玉圭突然被塞进阿离手里。
她摸到玉身刻着的咒文,那些字曾被父亲用炭笔在她手背上画过:这是锁魂咒,他们用你的血当钥匙。此刻玉圭的棱角硌着虎口,她想起昨夜信鸽送来的磷粉包,想起夏启说的要让他们的神龛里烧起自己的骨血。
启坛。教主的声音像敲在铜盆上。
阿离望着供桌上的青铜灯台,灯油泛着幽蓝——那是极北冰湖的特产,说是能照见亡魂。
她的指尖在玉圭上轻轻一按,一滴血珠渗出来,落在灯油里。
矿道突然震动起来。
阿离的手一抖,玉圭差点摔在地上。
地宫里的青铜钟地响了一声,供桌的烛火全被震得偏向一侧。
守卫们惊呼着去扶香案,教主的金冠歪了半寸,怎么回事?
北坡!有守卫跌跌撞撞冲进来,那尊新立的钟馗像......眼睛在冒火!
阿离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透过地宫的透气孔,她看见两团幽绿的光刺破夜色——正是前夜磷粉混进灯油的颜色。
父亲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真正的灯火,照的是人心。她猛地站起身,玉圭在祭坛上划出一道白痕,师父,你说开门者必失明......她的声音比青铜更冷,可如今,睁眼的是我,闭眼的却是你。
地底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沉山看着腕表,秒针刚过。
阿铁从裂缝里钻出来,脸上沾着血,却举着冒烟的引信:接上了!矿道剧烈震动,碎石像下雨般砸下来,最深处传来一声——是支撑柱断裂的响。
地宫的机关彻底乱了套。
归寂门的锁链地断了半环,青铜齿轮卡在槽里,迸出一串火星。
教主踉跄着扶住石壁,金粉簌簌往下掉,快!
封锁地宫......
晚了。阿离将玉圭狠狠插进祭坛裂缝。
鲜血顺着玉纹蔓延,像条红色的蛇。
她望着教主惊恐的眼睛,突然笑了,你要的钥匙?
我早烧在长明灯里了。
北坡高台上,夏启的玄色大氅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攥紧腰间的铜钥,望着钟馗像双目中腾起的绿焰——那是陈九指连夜嵌进去的磷火机关,此刻正烧得炽烈。
地底传来的震动透过靴底传来
殿下。温知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匠魂录》已经发到每个村落,刚才有百姓跑来说,看见玄冥塔的锁链断了......
夏启没有回头。
他望着塔尖摇晃的绿焰,望着地宫方向窜起的烟尘,忽然摸出腰间的令旗。
月光落在旗面上,映出字的金纹。
他的指节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期待——期待旧世界的裂痕再大些,再大些。
第二波......他的声音混在风声里,却清晰得像刻进骨头,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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