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依旧未歇。
叶尘跃上屋檐的刹那，掌心一热。他低头望去，碎裂的玉符残片正渗出微弱灵光，如同垂死之人的最后一息。他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掌心，手指疾速划过皮肤，一道暗纹悄然浮现，与体内灵识遥相呼应。
远处赤烟未熄，风将烟柱吹得歪斜，却仍在燃烧。
他知道，那不是求生信号，是遗言。
他停下脚步，在屋脊边缘站定，左手贴地。神识随雨水渗入泥土，顺地脉滑行，细细捕捉每一丝灵气波动。三里之外，岩层震动频密，敌人的位置已被清晰标记于他脑海之中。他右手取出三枚玉简，一一捏碎。
第一枚飞向丹房方向——药无尘会即刻率丹修携伤药出发；第二枚射向东侧断崖——清霄剑派弟子必须立刻行动；第三枚升空炸开，化作一道隐晦光痕，千机浮空梭接令而动，已在高空悄然布阵。
做完这些，他继续前行，步速不快，却每一步都踏在山势起伏的节点之上。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尚未开始。
药无尘背着药篓冲进雨幕时，嘴里还在骂人。他没带伞，发现那截竹筷被风吹歪了也未曾理会。腰间四个葫芦已灌满镇魂香，另三个则盛着续脉散与凝神露。他一边奔行，一边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纸，咬破手指抹上鲜血，朝空中一抛。
符纸燃起青火，映出前方山路的轮廓。
“走东线，别碰地面刻痕。”他对身后五名丹修道，“那些东西，会吞人气。”
众人加快脚步，沿断崖边缘推进。远处传来刀剑交击之声，夹杂着低沉嘶吼。药无尘皱眉——那不是活人的声音，倒像是自地底爬出的回响。
清霄剑派三十名弟子自另一侧包抄而至。带队的是执事长老赵岩，脸上一道旧疤横贯右颊，常年不笑。他抬手示意队伍止步，目光投向山顶那个黑影。
叶尘立于高处，衣袍尽湿，右手缓缓抬起，做了个下劈手势。
赵岩颔首，拔剑。
三十道剑气同时斩落，并非攻敌，而是劈向脚下岩层。三处灵气淤塞点被精准击中，地面微震，石粉簌簌而落。原本阵型严整的黑衣巡逻队脚步一滞，环形阵顿时现出缝隙。
就在此时，七枚铜钱自天而降，悬于半空，缓缓旋转。铜钱映出七处背光死角——正是敌人气息错位之处。
药无尘率丹修疾冲而入。
镇魂香泼洒而出，化作一片灰雾。敌人动作迟缓，眼神涣散。续脉散裹着银针激射而出，尽数钉入那七处死角。七名黑衣人当场僵立，仿佛被人抽去了筋骨。
清霄弟子趁势切入，剑光如网，将敌军分割为五股。没有喊杀，唯有刀剑入肉的闷响，与躯体坠地的沉声。
叶尘落地，足尖踩在一块染血的石头上。
他扫了一眼战场，转身走向岩缝深处。
那里躺着一名侦察队员，手中仍攥着半截赤烟短管。他蹲下，将人扶起，探了探鼻息——尚有气息。他自袖中取出一枚丹药，塞入对方口中。那人喉结微动，咽了下去。
“能听见我说话吗？”他问。
那人眨了眨眼，未出声。
叶尘点头。缄言丹已生效。这样最好。
他起身，目光掠过四周尸身。多数黑衣人皆着制式劲装，腰间悬着骨哨。他蹲下，翻看一名首领模样的人，指尖刚触到对方腰带，便见一只半开的骨匣。
匣角已被火焰熏焦，内里卷着一张兽皮。
他伸手取出，徐徐展开——其上绘着星轨图，标注了时辰与方位。右下角烙有一印，形似曼陀罗，然线条生涩，不似成品。
他认得这印记。
他神色不动，将兽皮重新卷好，纳入匣中，收进袖内。
药无尘走来，跪在林远身侧。他打开最后一个葫芦，倾出几滴晶莹液体，抹在林远胸口伤口上。林远咳了一声，吐出一口黑血，呼吸渐稳。
“还能活。”药无尘道，“但得立刻回营。”
叶尘未应。他走向另一具尸身，掀开对方衣领——脖颈处一道疤痕蜿蜒，状如虫噬，周围皮肤泛着淡淡青灰。
他想起矿洞深处的符文，也想起昨夜地底灵气流转的异样轨迹。
这支巡逻队，绝非寻常。
他们是祭品，亦是容器。
战场已清理得差不多了。清霄弟子列队立于谷口两侧，有人臂上负伤，有人脸上带血，却无人言语。药无尘带来的丹修正俯身为伤者敷药包扎。
唯一清醒的侦察队员倚在石上，目光始终追随着叶尘。
叶尘走过去，蹲下。
“你们发现了什么？”他问。
那人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他急了，抬手比划，又指向西边山壁。
叶尘循其所指望去。
那里有一道裂缝，大半被藤蔓遮掩。他走近，拨开藤蔓，只见内壁新刻一道符文——比此前所见更为完整，线条流畅，似是刚刚绘就。
他伸手轻触，指尖传来细微刺痛。
他收回手，转向赵岩：“封锁此处，不准任何人靠近。”
赵岩点头，挥手命两名弟子守于裂缝两侧。
药无尘走来，立于叶尘身侧。
“人都救回来了。”他说，“情报拿到了？”
叶尘自袖中取出骨匣，递了过去。
药无尘打开一看，脸色骤变。“这是发动时辰？”
叶尘未答。
药无尘抬眼望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进山采药吗？你说这世上的毒，总有解法。”
叶尘看了他一眼。
药无尘合上骨匣，收入怀中。“现在呢？”
叶尘转身，朝谷口走去。
“现在不一样了。”他说。
风掀起他衣角，露出袖口剑纹——那纹路沾了泥，也染了血，却依然清晰如初。
他走出山谷，立于临时清理点中央。手下正在清点伤亡、搬运尸身。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那道灵识阵的痕迹尚未消退。
雨势渐小。
他抬头，望向天空。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漏下一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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