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画得极其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他的笔,和病床上的爷爷。
那些无处宣泄的焦虑、恐惧、无助和深沉的爱,此刻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出口,通过笔尖,源源不断地倾泻在纸面上。
他不是在简单地描绘外貌,他是在用线条记录生命,记录时间,记录这场无声的、残忍的告别。
祁川墨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周景逸作画的样子。
那一刻,周景逸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光晕,一种沉浸在创作中的、近乎神圣的宁静,暂时驱散了他周身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虽然他紧蹙的眉头并未完全舒展,虽然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全然的死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在某种仪式中的庄重。
祁川墨忽然明白了爷爷的深意。
他不是真的想看一幅画,他是想给孙子找一个情绪的宣泄口,一个在绝境中能够暂时栖息的精神孤岛。画笔,就是通往那座孤岛的船。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一幅细腻传神的素描逐渐在纸上成型。
画中的爷爷安详地睡着,每一道皱纹,每一根发丝,都充满了真实的力量,那是一种褪去了一切修饰的、直面生命脆弱与坚韧的力量。
当周景逸落下最后一笔,轻轻舒出一口气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微微发酸,后背也被冷汗浸湿了。
但他心里那种沉甸甸的、几乎要爆炸的压抑感,却奇迹般地减轻了许多。
仿佛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都随着线条被封印在了画纸上。
爷爷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看到孙子画完了,他努力地眨了眨眼,表示赞许。
周景逸把画本拿到爷爷面前。
爷爷仔细地看着,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情感,有欣慰,有不舍,有骄傲,最终都化为一片温柔的平静。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抚摸画纸,周景逸连忙将本子凑近。
手指轻轻拂过画上的线条,爷爷的嘴角艰难地向上弯了弯,声音微弱却清晰:“好……画得……真好……像……”
周景逸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不是嚎啕大哭,只是无声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开一小片湿痕。他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祁川墨走上前,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将手稳稳地放在他的后背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他知道,这泪水,不是崩溃,而是一种释放。
是那支被重新拾起的画笔,撬开了他坚固的心防,让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流淌的缝隙。
从那天起,周景逸的画板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病房。
他不再只是枯坐,而是在爷爷睡着或者清醒时,不停地画。
画病房的窗户,画窗外的树枝和天空,画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画祁川墨靠在墙边小憩的样子,但画得最多的,还是爷爷。
不同角度的,睡着的,醒着的,微笑的,皱眉的……
画画成了他应对这场巨大危机的方式,成了他情绪的稳定器。
每一次落笔,都是他对爷爷生命痕迹的一次挽留,也是他自己内心秩序的一次重建。
祁川墨看着周景逸逐渐恢复了一丝“活气”,虽然担忧并未减少,但心里总算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依旧忙前忙后,处理所有琐事,确保周景逸可以心无旁骛地陪伴和创作。
他看着周景逸在画板前沉静的侧影,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和一种奇异的骄傲。
这个看似脆弱的少年,正在用他自己的力量,用一种近乎残酷的、记录的方式,勇敢地面对着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而那支画笔,是爷爷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也是祁川墨能够为他守护的,为数不多的、属于他本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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