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如萤火虫般飞舞。
几顶营帐错落在林间，火光映照出巡逻的身影在四周晃动。
夜深人静，温照躺在柔软的毯子上，耳畔却传来非人的低喘与挠抓声，宛如野兽在奋力挣扎。
{啊啊啊——人族要杀虎！本山君不想死……呜呜呜……}
{嗷~~虎生艰难……呜呜……}
温照猛地坐起，烦躁地捂住耳朵。
吵死了！
“怎么了？”躺在边上的崔无恙察觉到异样，立即睁眼问道。
温照自然不能说实话，“啊，白天睡多了。”
他随便找个理由搪塞，准备去找老虎谈谈深夜不能扰民的道理。
“相公你继续睡，我出去透透气。”
崔无恙眸光微闪，只嘱咐一句：“外头风凉，披件衣裳再去。”
温照点头，顺手抓了件外袍裹上。
掀帘而出，夜气扑面而来，林间雾霭浮动，篝火已渐微弱。
那挠抓声仍在继续，夹杂着呜咽般的低鸣。
他循声走去，只见那只吊睛白额大虎正蜷缩在树根下，尾巴焦躁地甩动，毛发凌乱，口中喃喃不清。
温照蹲下身，轻拍其头：“咪咪，你再吵，我就让你见不到明日太阳。”话音刚落，虎目倏地睁大，幽深的瞳孔中竟泛起人性化的委屈与惊惧，显然听懂了温照的威胁。
耳畔终于清净，温照舒心不少，他指尖抚过虎耳，“只要乖乖听话，不吵不闹，放你归山也不是不行。”
“没吃过人吧？”
老虎低伏下头，喉间滚出一声闷响：{没有，没有，本山君从不吃人！}
“那便好，”温照轻声道，“否则律法难容，我也护你不得。”
虎目低垂，似有万千委屈，却不敢再言。
夜风轻拂，虎须微动，温照缓缓站起，回帐篷继续安睡。
……
第二天一早，温照醒来时，天光已透过帐幕洒入。
崔无恙已起身，正于帐外忙着煎药，药香氤氲，他指尖轻点陶罐边缘，神情专注。
等温照出营帐，药汁恰好盛入青瓷碗中，崔无恙抬眸道：“趁热喝。”
温照接过药碗，热气拂面，他望着那碗黑褐色的药汁，眉头微蹙，却还是端起碗一饮而尽。
药苦入喉，他强忍着没皱眉，只将空碗递回。
“卧槽，太苦了！”
崔无恙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包蜜饯，喂一粒放入温照口中，甜意化开，苦涩顿消。
温照嚼着蜜饯，语气无奈：“相公，你这药是治病，还是想让我修心？苦得连魂都快出来了。”
崔无恙但笑不语，指尖轻拂他唇角残渣，“良药苦口，为夫自会补偿。”
温照睨他一眼，正欲开口，忽听林间传来急促蹄声，尘土扬起处，一匹枣红马疾驰而至，身后跟着一队人马。
马蹄停在营帐前，尘埃落定，为首之人翻身下马，
“在下陈州郡守蔡知远。”
男子拱手行礼，神色匆忙，“昨夜山中虎啸震林，百姓惶恐，故特意前来探查。不知猛虎是否已被降服？可有伤人踪迹？”
一串问话下来，不带停顿。
可见是个急性子。
崔无恙只淡淡道：“虎已驯，未伤一人。”
蔡知远闻言一怔，目光逡巡一番营地，落在已被关在铁笼里的白额大虎身上，虎目闭着，似在假寐，可耳尖微颤，显然清醒。
不吵不闹，显得特别温顺。
蔡知远迟疑片刻，终是松了口气，“既如此，本官代百姓谢过诸位。”
他拱手作揖，语气由急转缓，“这猛虎凶残，不可久留于民宅之侧，还望诸位将虎移送至深山禁地，以绝后患。”
温照颇为意外看向蔡知远，原以为官吏只知杀伐立威，竟也有存仁心者。
朝廷律令明载“虎兕出于柙，典守者不得辞其责”。
蔡知远此举，实为纵虎归山。
崔无恙眸光微凝，指尖在袖中轻掐算片刻，忽而一笑：“郡守仁心，体恤生灵，此举自当成全。待我等路过伏牛山脉深处，自会择幽谷放归。”
蔡知远闻言大喜，连称善举，又叮嘱一路小心，随即翻身上马，率众离去。
温照望着远去尘烟，低问：“真放？”
崔无恙嗤笑：“当然是骗他的，是留是放，何须他来置喙，自当由你来决定。”
风过林梢，铁笼中虎耳微动，似有所闻。
虎山君小声嘀咕：{坏人...}
温照想笑又憋住，指尖抵着唇角，眼底却已泛起涟漪。
...
泥石流彻底清除干净，一行人重新启程出发，沿着山道缓缓而行。
等夕阳斜照，队伍在郴州外百里的驿站停下。
雷声滚滚，天边乌云翻涌，暴雨将至。
驿站灯火昏黄，屋檐下灯笼摇曳，驿卒正手忙脚乱帮忙将马车牵入避雨的廊下。
先是一丝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水花，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敲在瓦片上如战鼓密集。
“这可真是赶上了梅雨季节啊~”刚下马的薛淮，衣衫被雨水浸湿，紧贴着脊背。
驿丞忙迎上来，捧着几条干布巾道：“贵客远来辛苦，此番雨急，驿站内已烧足热水，供贵客沐浴更衣。”
众人分配好房间，便立即去更换湿衣，蒸腾的水雾在廊间游走。
...
驿站某间房内，几人围坐在昏黄的灯光下，低声细语。
“老大，这些人看起来绝非善茬，我们真的要动手吗？”
“三个月未开张了，只要做成这一票，足够兄弟们逍遥快活一年！”
“你没瞧见后院那只老虎吗？他们连这等猛兽都能制服……”
“猛虎再凶，也难逃药力。”为首之人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只青瓷小瓶，“这迷魂散无色无味，只需混入茶水，任凭猛虎也会变得如同病猫。”
他目光阴鸷地扫视众人，“今夜三更，趁着风雨动手，务必斩草除根。”
屋外风雨愈发猛烈，屋内烛火闪烁不定，映照得众人面容狰狞如鬼。
暗卫悄然立于屋檐阴影处，雨水顺着他漆黑的斗笠边缘滴落，一柄短刃在指间翻转如飞。
他听见了全部，却未动声色，待风起那一瞬，几不可闻的离开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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