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
这个词汇，曾伴随她重生后的每一刻。从疯狂囤积物资掌控自身命运，到融合棱镜碎片纵横星海，再到引动“源点”对抗“园丁”……力量是她复仇的武器，是她生存的保障，是她探索谜团的依仗，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定义了她作为“鹿呦鸣”存在的价值。
而现在，这份力量消失了。
并非暂时耗尽，而是根源上的剥离。眉心灵镜处那片死寂的空洞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个残酷的事实。她尝试着集中精神，试图像过去那样感应外界能量，调动一丝一毫的“源点”之力，结果却只是引来一阵源自意识深处的、空乏的眩晕。曾经如臂使指的精神力，如今也变得滞涩微弱，如同生锈的齿轮，稍一用力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甚至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与格拉进行那种近乎心灵感应的、流畅无碍的深层交流。现在她需要通过语言，或者极其耗费心神的意念聚焦，才能向格拉传递清晰的指令，而格拉的回应也像是隔着厚厚的墙壁，失去了那份独特的灵性共鸣。
这种全方位的“退化”，带来的不仅仅是战力上的缺失，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安全感。仿佛一夜之间，从执掌雷霆的神明，跌落回了手无寸铁的凡人。周围冰冷坚硬的金属墙壁，不再给人以庇护感，反而像是囚笼，凸显出自身的脆弱。
叶倾寒安排了最细致的看护，但他本人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残存的“孤狼”号如同一具漂浮在宇宙坟场中的巨大棺椁，资源紧缺，系统多处瘫痪，维持基本运行和伤员救治已经耗尽了所有精力。他需要处理的事务千头万绪——统计伤亡，评估剩余资源，尝试修复关键系统，与可能幸存的“微光”据点建立联系，还要时刻警惕“肃正”可能卷土重来，或是“园丁”再次投射而来的目光。
他偶尔来看她，总是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硝烟味。他会简短地告知她外界的情况，语气平静，但鹿呦鸣能从他眼底深处看到那抹沉重的压力。
“‘方舟’已抵达预设坐标，正在建立新的隐蔽前哨。损失……比预想的更大。”一次探望时，他站在维生舱旁，看着外面漆黑的星空，声音低沉，“巴顿和李教授活了下来，带领着约四万名幸存者。但‘微光’同盟……名存实亡了。通讯断绝，组织涣散，各据点只能各自为战。”
鹿呦鸣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她甚至无法像以前那样，提供一个计划，一个方向。现在的她，连自己都需要依靠维生系统才能存活。
“你的情况，”叶倾寒转过头，看向她，“‘先驱者’的最高医疗团队进行了远程会诊。结论是……你的意识在崩溃边缘强行重组，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但棱镜碎片的‘死亡’和与‘源点’连接的断绝，触及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本质层面。常规的，甚至‘先驱者’现有的非常规医疗手段，都难以逆转这种状态。”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恢复……将是一个极其漫长，甚至可能……没有终点的过程。而且，你很可能……再也无法恢复到从前了。”
这番话如同最后的判决，冰冷而现实。
鹿呦鸣闭上了眼睛。心中没有太多的波澜，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接受。早在感受到眉心那片死寂时，她就已预见到了这个结果。
“我知道。”她轻声说，声音依旧嘶哑。
叶倾寒看着她平静得过分的反应，沉默了片刻，又道：“不过，并非完全没有转机。”
鹿呦鸣重新睁开眼，看向他。
“‘源点’的本体依旧存在于南极冰原。虽然连接通道断绝，但那枚碎片毕竟源自它，二者之间存在过最深的羁绊。”叶倾寒解释道，“‘先驱者’的长老会中，有少数研究‘星裔’遗泽的古老派系提出了一种假设……或许存在某种方法，能够绕过破碎的连接通道，通过其他途径，重新‘唤醒’碎片，或者……至少是修复你意识与碎片之间的断裂。”
“什么方法？”鹿呦鸣问。尽管希望渺茫，但这是黑暗中唯一可能的光亮。
“不清楚。那些古老记载语焉不详，充满了隐喻和禁忌。”叶倾寒摇头，“而且，这需要时间，需要资源，更需要……你自身意志的配合。以你现在的状态……”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她现在太虚弱了，连维持基本的意识清醒都勉强，更别提进行那种听起来就危险重重的尝试。
“我需要……时间。”鹿呦鸣缓缓说道。她需要先适应这具虚弱的身躯，稳定这刚刚重组、依旧脆弱的意识。
叶倾寒点了点头：“我会尽力为你争取。‘孤狼’号虽然受损严重，但核心隐匿系统尚存，我们可以暂时漂流，避开主要航道。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舷窗外的黑暗，语气凝重：“‘肃正’主力在摧毁‘避风港’后，似乎暂时失去了明确目标，活动趋于分散。但这绝不代表威胁解除。它们像一张巨大的网，仍在缓慢而坚定地收紧。而‘园丁’……南极方向的灵能污染仍在持续扩散，虽然‘园丁’本身没有再次尝试直接降临，但那种冰冷的注视感……并未消失。”
他看向鹿呦鸣，眼神深邃：“我们争取到的时间，是喘息之机，也是……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宁静。我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找到新的出路。无论是为你，还是为所有幸存下来的人。”
鹿呦鸣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医疗舱苍白的天花板。
新的出路……
一个失去了力量的领袖，一艘濒临报废的星舰，一群分散各处、前途未卜的幸存者……
出路，在何方？
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不仅仅来自于身体的虚弱，更来自于对未来的迷茫，以及对自身价值的质疑。
失去了力量的她，对于这个危机四伏的宇宙，对于那些期盼着“旅者”指引的幸存者，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这时，格拉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响起，打破了沉寂：
“接收到一段来自未知源头的、极其微弱的加密信号。信号内容经过多重转译，只有重复的两个词……”
格拉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最终确认，
“……‘火种’……‘涅盘’……”
火种涅盘？
鹿呦鸣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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