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在南坡干了五天农活。
第五日傍晚收工时,他脱下草鞋,脚底磨出了厚厚一层茧;摊开手掌,原先的水泡已经结痂,变成硬硬的茧子。皮肤晒黑了,胳膊有了线条,连饭量都大了——一顿能吃三个杂粮饼,一碗粥,还能再添半碗。
林坚拍他肩膀:“行啊阿珩,现在这锄头抡得,像个老把式了!”
赵珩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这笑容里少了皇子的矜持,多了农人的爽朗。
晚饭后,林崇山叫住他:“阿珩,来书房,咱爷俩说说话。”
赵珩心里一紧。这五天,林伯伯待他和蔼,但从未单独谈过话。他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衣服——还是粗布短打,但浆洗得挺括。
书房里点着油灯,林崇山坐在书案后,面前摊着几张地图。见赵珩进来,他招招手:“坐。”
赵珩在对面坐下,腰背挺直。这是宫里养成的习惯,一时改不了。
林崇山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你爹……陛下他,身子真的不行了?”
赵珩神色黯然:“我离京时,父皇已经不能言语,右半身动弹不得。太医说……说最多半年。”
“太子呢?”
“大哥他……”赵珩握紧拳头,“他监国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朝中老臣。王太傅、李尚书、还有……还有林伯伯您当年的旧部张将军,都被寻了由头下狱。我离京前听说,张将军已经……已经在狱中病故了。”
林崇山浑身一震,老眼泛红:“张猛他……他也……”
“林伯伯节哀。”赵珩低声道,“如今朝中,尽是阿谀奉承之辈。大哥只听好话,谁劝谏就贬谁。北方旱灾,百姓易子而食,他却还在修避暑山庄……”
“昏君!”林崇山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碗跳起,“先帝打下这江山,不是为了让他这般糟蹋的!”
赵珩沉默。
良久,林崇山平复情绪,看着赵珩:“阿珩,你跟我说实话——你想那个位子吗?”
赵珩抬头,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坚定起来:“以前不想。我觉得当皇帝太累,规矩太多,不如当个闲散王爷,读读书、骑骑马,逍遥快活。”
“现在呢?”
“现在……”赵珩深吸一口气,“现在我知道,那个位子不是享受,是责任。如果坐在上面的人不行,天下百姓就要受苦。就像望安城这些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逃进深山,自己建城求生?”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点点灯火:“林伯伯,这五天我在地里干活,听农人聊天。他们说今年春旱,担心收成;说孩子长大了,想送进学堂认字;说盼着日子太平,能多养两头猪、几只鸡……都是最朴素的愿望。”
他转身,眼中闪着光:“可这些愿望,现在天下有几人能实现?我在宫里时,总听人说‘国泰民安’,以为那就是奏章上的四个字。现在我才明白,国泰民安是孙大娘能安心卖炊饼,是石伯能安心打铁,是孩子们能安心上学堂!”
林崇山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个满腔热血,誓要辅佐明君、安定天下的少年将军。
“阿珩。”他缓缓开口,“如果你真想争那个位子,望安城会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伯伯请讲!”
“第一,永不忘记这五天你吃的苦、流的汗。将来无论坐到多高的位置,都要记得百姓是怎么活的。”
“我记下了。”
“第二,永不滥杀无辜。朝堂争斗难免流血,但不可牵连妇孺,不可屠戮百姓。”
“我发誓!”
“第三……”林崇山站起身,走到赵珩面前,深深看着他,“若有一天,你成了那个位子上的人,要答应我——若你行差踏错,若你忘了初心,望安城,你晚姐姐,还有我这把老骨头,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你!”
赵珩浑身一震,而后郑重跪地——不是皇子跪臣子,是晚辈跪长辈。
“林伯伯,阿珩在此立誓:此生若负百姓,若负今日之言,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林崇山扶起他,老泪纵横:“好孩子……好孩子啊!”
门外,林晚静静站着,听着屋里对话,嘴角露出微笑。
她转身离开,不打扰这场君臣父子间的新定义。
走到院中,看见阿木抱臂倚在树下,望着书房方向。
“你都听到了?”林晚问。
阿木点头:“他是个好人。”
“你看人倒是准。”
“我们彝人看人,不看身份,看眼睛。”阿木转头看她,“他的眼睛干净,不像那些当官的,浑浊得很。”
林晚笑了:“那你觉得,我们能把他扶上那个位子吗?”
阿木想了想:“我不知道能不能扶上去。但我知道,如果他上去了,对百姓好,对我们彝人也好。”
“为什么?”
“因为他吃过苦。”阿木认真道,“吃过苦的人,才知道别人的苦。就像你,林晚。”
林晚心头一暖,拍拍他肩膀:“谢谢你,阿木。”
“谢什么。”阿木耳朵微红,“我说的是实话。”
两人正说着,冯闯匆匆走来,脸色凝重:“林姑娘,出事了。”
“怎么了?”
“我们留在三岔河口的人传回消息——太子的追兵到了,约三百人,装备精良,由东厂太监王振亲自带队。他们抓了几个当地山民拷问,已经知道殿下往这个方向来了。”
林晚神色一凛:“来得真快。”
“而且……”冯闯压低声音,“王振此人阴狠狡诈,擅长追踪。他带的东厂番子,都是高手。”
“知道了。”林晚点头,“冯统领先去休息,我来安排。”
冯闯拱手离去。
林晚对阿木道:“你立刻回彝寨,告诉你舅舅——如果有一队官兵进山,不要阻拦,但也不要帮忙。就说……山里瘴气重,野兽多,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我舅舅会听吗?”
“把望安城的契约带上,再加十斤盐、五匹布。”林晚道,“告诉他,这是订金。等这事了了,咱们再细谈合作。”
阿木点头:“我这就去!”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林晚,你自己小心。”
“我会的。”
望着阿木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林晚深吸一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
而望安城的第一场大考,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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