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半,西苑废井。
火把的光芒在秋夜的风中跳动不定,将井口围拢的几张面孔映得明暗交错。内廷司掌印太监德全拢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几个精干的内侍腰系绳索,轮流下到那黑黢黢的井口深处。
井口原本压着的厚重石板早已被移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幽深,寒气逼人。绳索摩擦井壁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间或传来井下压抑的咳嗽和低语。
“德公公,”一个小太监从井口探出头,脸上沾着泥水,声音有些发颤,“下面……下面确实有东西!”
德全眼神一凝:“说清楚。”
“井底不是实土,一侧井壁有坍塌,后面像是……像是个被填埋的洞口。兄弟们清开一些浮土,摸到……摸到了硬物,像是……像是木头箱子,还不止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而且,那土里……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德全声音沉了下来。
“好像有骨头!”小太监压低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人的骨头!”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火把的光似乎都黯了一瞬。
德全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盯着那深不见底的井口,眼中掠过极为复杂的光芒——震惊,了然,以及一丝深沉的寒意。
“继续挖。”他的声音稳得像磐石,“小心点,把所有东西,一点不剩,都给我起上来。”
“是!”
更多的内侍被调来,更多的火把点亮。井上井下,悄无声息却高效地忙碌起来。没有人说话,只有铁锹碰到硬物的闷响,绳索拉拽的吱嘎声,以及夜风穿过荒园的呜咽。
德全退开几步,远离井口,招来一个心腹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小太监点点头,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方向正是紫宸殿。
消息送到紫宸殿时,陆执还没睡。
他披着外袍,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的奏折朱批才写到一半。烛火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墙上,微微晃动。
听完小太监的低声禀报,陆执执笔的手停在了半空。
【箱子……骨头……】
【果然……井里不干净。】
【母妃……会和这有关吗?】
笔尖一滴浓稠的朱砂,无声地滴落在奏折的空白处,洇开一小团刺目的红,像血。
他缓缓放下笔,抬眼,目光深不见底:“告诉德全,东西起出来后,直接运到内廷司密室,加三重锁,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不得查看。今夜所有参与此事的人,一律暂扣内廷司,隔离看管,不许与外界接触,更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是!”小太监领命,躬身退出。
殿内重归寂静。陆执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手指用力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头痛又隐隐有发作的迹象,但更让他心头沉甸甸的,是那井底可能藏着的秘密。
会是什么?被谋害的宫人尸骨?私藏的金银赃物?还是……更不堪、更触目惊心的东西?
而这一切,又与碧波亭的“意外”,与那件绣着“雪里金盏”的坎肩,有着怎样的关联?
一张无形的、跨越多年的网,似乎正在他眼前缓缓浮现轮廓。而他,正站在网的中心。
“福安。”他唤道。
守在门外的福公公立刻进来。
“慕笙那边,”陆执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却锐利如初,“有什么动静?”
“回陛下,慕司饰今日回尚服局后,便闭门整理旧档,并无异动。小喜子从针工局回来,似乎……没什么明确收获。小顺子那边,倒是打听出,姜嬷嬷被带走后,昭华宫确实有个小太监试图向内廷司一个相熟的侍卫打听消息,被挡了回去。”
“她倒沉得住气。”陆执意味不明地评价了一句,又问,“寿康宫呢?”
“太后娘娘那边很安静,只派了个宫女来问过一句姜嬷嬷何时能回,德全按陛下吩咐回了,便再没下文。”
陆执指尖敲了敲桌面:“盯着。朕倒要看看,这潭水底下,还能冒出些什么。”
“老奴明白。”
夜色更深了。废井边的挖掘仍在继续,紫宸殿的灯火也长明不熄。而这寂静深宫之下,无数人心思浮动,难以入眠。
慕笙确实没睡。
尚服局后院的厢房里,灯还亮着。她面前摊开着尚服局近十年的物料入库总录,一页页翻得极慢。青黛趴在旁边的桌子上已经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小丫头白天受了惊吓,晚上死活不肯回自己住处,非要赖在这里。
慕笙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目光落在记录“丙寅年”皮货入库的那一页上。除了那件银狐坎肩,同批入库的还有貂皮、狐皮、灰鼠皮等若干,来源是江南织造局,经手人是王掌事宫女,查验无误后入库。
一切都看似正常。
但就是这份正常,才最不正常。那金线绣得如此隐蔽,入库查验时竟无人发现?除非……查验的人,要么没仔细看,要么,根本就是知情人,甚至就是执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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