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猎手,总在猎物最志得意满时,露出獠牙。”
中秋宫宴,设在御花园最大的临湖水榭。皓月当空,湖面波光粼粼,与廊下悬挂的无数琉璃宫灯交相辉映,恍如仙境。丝竹管弦,觥筹交错,妃嫔命妇们衣香鬓影,笑语嫣然,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沈妙作为协理六宫的宸妃,与贤妃一同坐在仅次于帝后的位置上。她穿着一身庄重的妃位礼服,妆容精致,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得体微笑,应对着各方命妇的问候和敬酒,姿态从容,滴水不漏。
【脸好僵,腰好酸,这妃位真不是人当的……】她内心哀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主位之上。
萧彻一身明黄龙袍,威仪天成。他身侧稍下的位置,坐着盛装打扮、光彩照人的谢明月。她今日穿了一身月华裙,在灯月映照下,更是美得不似凡人。萧彻虽未与她过多交谈,但那份默许她紧邻圣座的殊荣,已足以说明一切。
谢明月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唇角含着羞涩又得意的浅笑,偶尔与萧彻低语一句,姿态亲昵。她甚至不忘隔空向沈妙投来“感激”和“依赖”的眼神。
沈妙回以温和一笑,随即垂下眼眸,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借以掩饰眼底的冷意。【演,继续演。我看你这朵白莲花能开到几时。】
宴会进行到一半,气氛愈加热烈。按照流程,该由位份最高的妃嫔向皇帝敬酒,并进献贺礼。贤妃之后,便轮到了沈妙。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袖,正准备起身。不料,一旁的谢明月却抢先一步,袅袅娜娜地站了起来,双手捧着一只精致的酒壶,声音柔媚得能滴出水来:
“皇上,今日月圆人圆,妾身不才,特寻来一壶西南家乡的‘月华酿’,据传乃采集月露精华所酿,甘醇清冽,寓意团圆美满。恳请皇上品尝,愿我大晟江山,永如今夜明月,光辉普照,团圆永固!”
她这一举动,看似情真意切,实则逾越了规矩!按制,该由沈妙先敬酒!
殿内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兴奋。
沈妙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果然按捺不住了。抢风头?还是这酒……有问题?】
萧彻目光落在谢明月手中的酒壶上,又淡淡扫了一眼僵住的沈妙,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谢才人有心了。”
这便是允了。
谢明月脸上绽放出惊喜又羞涩的笑容,亲自执壶,迈着盈盈步伐,走向御座。就在她即将为萧彻斟酒的那一刻,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惊呼声中,整个人连同那壶酒,直直地朝着萧彻摔去!
“护驾!”德安尖利的嗓音划破寂静!
变故突生!所有人都惊呆了!
眼看谢明月就要撞上萧彻,她手中那壶酒更是即将泼洒在龙袍之上!电光火石之间,坐在萧彻下首的沈妙,几乎是身体快于思考,猛地起身,不是去扶谢明月,而是用尽全身力气,侧身挡在了萧彻面前!
“哗啦——!”
冰冷的酒液,混杂着碎裂的玉壶瓷片,尽数泼洒在沈妙华贵的妃位礼服上,瞬间浸透,一片狼藉。谢明月也收势不及,撞在了沈妙身上,两人一起踉跄了几步,才被慌忙上前的宫女扶住。
“宸妃姐姐!”谢明月花容失色,泪眼婆娑地看着沈妙被酒水浸湿的前襟和沾染了酒渍的裙摆,仿佛吓坏了,“姐姐你没事吧?都是嫔妾不好!嫔妾该死!”
沈妙被她撞得胸口发闷,又被冰凉的酒液激得一颤,却强忍着没有失态。她推开搀扶的宫女,站稳身形,先是对着萧彻躬身:“皇上受惊了,臣妾失仪。”
然后,她才转向哭得梨花带雨的谢明月,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关切:“谢妹妹没事吧?可是这水榭地滑?妹妹已是第二次不慎滑倒了,回头本宫定要严查内务府,这地砖铺设得如此不平,万一摔伤了哪位妹妹,或是惊了圣驾,可是大罪过。”
她句句不提谢明月故意,只揪着“地滑”说事,既点出了谢明月前科,又将矛头引向了宫务管理,把自己放在了受害者和尽职尽责管理者的位置。
谢明月哭声一噎,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怨毒,随即哭得更凶:“是嫔妾自己不小心,与地砖无关,求姐姐莫要怪罪他人……”
“够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萧彻不知何时已站起身,玄色龙袍在灯下泛着幽冷的光。他看都没看哭哭啼啼的谢明月,目光直接落在沈妙被酒水浸湿、显得有些狼狈却依旧挺直的背影上。
“宸妃护驾有功,赏。”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谢才人御前失仪,禁足映月阁半月,静思己过。”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满场皆惊!
护驾有功?!
禁足思过?!
这偏袒,简直明目张胆!
谢明月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萧彻,泪水凝固在脸上,写满了委屈和震惊。她不敢相信,自己精心设计的、既能彰显存在感又能试探帝心甚至可能一石二鸟的计策,竟然就这样被轻易化解,自己还得了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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