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京城的枪炮声渐渐稀疏,却并未迎来平静。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散落的杂物与倒伏的身影,偶有三三两两的洋兵扛着枪走过,眼神里的贪婪与漠然,像针一样扎在每个幸存者的心上。
白家大宅的门依旧紧闭,只有少数几个乔装改扮的伙计,趁着夜色悄悄进出,带回外面的消息,也带回小辈们的进展。
这日傍晚,天色阴沉得厉害,像是要下一场大雨。二奶奶正坐在堂屋翻看着账本,白颖宇则在一旁擦拭着一把老式的匕首——那是他从库房角落里找出来的,虽说未必能用得上,却能让人心里多几分底气。
“吱呀”一声,侧门被轻轻推开,白景怡带着白景双先回来了。两人身上都沾着些泥灰,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惫,眼神却很亮。
“二婶,三叔,我们回来了。”白景怡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兴奋。
二奶奶连忙放下账本:“怎么样?顺利吗?”
“还算顺利。”白景怡递上一张纸条,“王老板是个实在人,知道咱们的难处,把库里存的大半粮食都匀给了咱们,有大米二十石,面粉十五石,还有不少杂粮。他说分三批送,第一批今晚就能到海淀老宅,剩下的明后两天陆续送完。”
白颖宇接过纸条看了看,上面是王老板的亲笔签名和粮食清单,数额清楚,不由得点头:“做得好。路上没出什么岔子吧?”
“有惊无险。”白景双插话道,“碰到一队洋兵盘查,幸好我们装成逃难的,粮食也用破布盖着,他们没细看,就放过去了。”
二奶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辛苦了,快去歇着吧,让厨房给你们留了热饭。”
两人刚下去,白景泗和白景陆也回来了。他们俩比景怡他们更狼狈些,裤脚都沾满了泥,景陆的胳膊上还划了道小口子,用布条简单缠着。
“二婶,三叔!”景泗一进门就喊,“煤炭的事办妥了!李把头说,能给咱们匀出五十车上好的无烟煤,这两天就从后山小道运,绕开城里的洋人,直接送海淀去!”
“怎么弄伤了?”二奶奶看到景陆胳膊上的伤,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没事二婶,”景陆咧嘴一笑,“路上不小心被树枝刮的,不碍事。李把头还说,要是咱们还需要,他能再想想办法,就是得加些钱。”
“钱不是问题。”白颖宇道,“安全第一,让他多派些人押送,别出岔子。”
“知道了三叔。”
送走景泗和景陆,堂屋里的气氛明显轻快了许多。二奶奶端起茶杯,指尖微微有些颤抖——这些粮食和煤炭,足够家里人撑过这个冬天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白景琦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娘!三叔!我回来了!”
只见白景琦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手里都提着沉甸甸的箱子。他脸上蹭了块黑灰,头发乱糟糟的,眼神却比谁都亮。
“怎么样?”白颖宇笑着问。这小子性子野,办起事来倒是让人期待。
“您瞧好吧!”白景琦拍着胸脯,指挥伙计打开箱子,“百草厅的外伤药和防疫草药都清出来了,装了五大箱!另外,我跑了城西三家药铺,把他们手里的存货全买下来了,金疮药、止血粉、绷带,还有您说的苍术、艾叶,一样不少!”
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有两家药铺老板还想抬价,被我三言两语说通了——我说现在不卖给我,等洋人抢了铺子,他们连一文钱都捞不着,他们琢磨琢磨,就痛快卖了!”
白颖宇走过去,翻看了一下箱子里的药材,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不由得点头:“做得不错,比我预想的还好。”
二奶奶看着眼前的药材,又看看几个风尘仆仆却眼神坚毅的小辈,眼眶微微发热。她转头看向白颖宇,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温和:“老三,多亏了你。”
白颖宇笑了笑:“都是为了白家。”
窗外,乌云渐渐散去,露出一角灰蒙蒙的天。虽然乱世的阴霾仍未消散,但看着眼前堆积的物资,听着后院传来的隐约笑语,白颖宇知道,他们已经为这座大宅门,筑起了一道坚实的屏障。
而那些在风雨中奔波的小辈们,也在这场历练中,悄然褪去了青涩,开始真正长成能支撑门户的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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