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时的钟声,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子,在巴黎歌剧院宏伟的建筑内部消散无声。拉乌尔·德·沙尼独自立于第五包厢猩红的天鹅绒帷幕之后,周身被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包裹。没有乐谱,没有指引,只有埃利克那句冰冷的“见证真实”在脑海中回响。
他并未等待太久。
身侧的墙壁——那面他曾亲眼见证克里斯汀消失的、饰有繁复洛可可纹样的镜墙——发出一声极轻微的机括滑动声。没有炫目的光影变幻,没有神秘的雾气,它只是无声地、平稳地向内滑开,露出一道恰好容一人通过的、幽深的入口。门后并非他想象中潮湿的地下隧道,而是一条干燥、向下的石阶,两侧墙壁上镶嵌着散发幽蓝冷光的萤石,如同指引冥途的星子。
这是一种与埃利克此前狂暴风格截然不同的、充满控制力的邀请。拉乌尔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而入。镜墙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闭合,将他与上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石阶盘旋向下,空气凉爽而带着陈年岩石与旧纸张的气息。走了约莫五分钟,眼前豁然开朗。
他站在一个巨大的、与其说是地下巢穴不如说是私人圣所的洞穴入口。这里没有阴森的湖,也没有狰狞的装饰。洞穴中央,是一架巨大、保养得极其精良的管风琴,其规模甚至超过歌剧院舞台上那架。四周墙壁并非粗糙岩壁,而是被改造成了直抵穹顶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密密麻麻的乐谱手稿、建筑图纸、哲学与科学典籍。角落里散落着一些精心制作的机械模型,结构精巧,用途不明。一张宽大的橡木书桌上,摊开着写满复杂数学公式的草稿,旁边放着几只削尖的铅笔。
这里是一个天才的思维宫殿,秩序井然,却弥漫着与世隔绝的孤高。
埃利克就站在管风琴旁。
他没有穿那件标志性的黑色斗篷,仅着一身简单的深色常服。脸上,依旧没有任何遮蔽。在相对明亮的、由数盏煤气灯提供的稳定光线(显然是他自己设计的供气系统)下,那张扭曲的面容每一寸细节都暴露无遗。但此刻,上面没有愤怒,没有乞求,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仿佛他已将自己最不堪的部分作为一件客观存在的展品。
“你来了。”埃利克的声音低沉,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拉乌尔微微颔首,目光坦诚地迎接着对方的“真实”,既未流露出惊恐,也未刻意表现同情。“我收到了邀请。”
埃利克走向书桌,从一堆手稿中抽出一份厚得惊人的册子,递给拉乌尔。那不是乐谱,而是一部完整歌剧的手稿——歌词、配乐、舞台设计草图,一应俱全。
“《唐璜的胜利》。”埃利克说,语气如同一位介绍自己研究成果的学者,“我用了五年时间完成。它需要一个能理解其内涵,而非仅仅惊叹其技巧的聆听者。”
拉乌尔接过手稿,指尖感受到羊皮纸的厚重。他翻开第一页,目光迅速扫过序曲的总谱。只看了几小节,他的呼吸便微微一窒。音乐的架构宏大而精密,和声运用大胆而充满前瞻性,旋律线在华丽之下潜藏着深刻的悲观主义哲学。这绝非取悦庸俗观众的娱乐之作,这是一个孤独灵魂对欲望、死亡与存在意义的终极诘问。
“这不是为歌剧院那些聒噪的观众写的。”埃利克仿佛看穿了他的思想,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骄傲与苦涩的波澜,“它属于这里,属于黑暗,属于……能穿透这具皮囊,直视其内核的人。”
他指向手稿中的一幕:“这里,唐璜面对地狱使者的咏叹调。我需要一个声音,既能展现面对永恒虚无的恐惧,又能在毁灭中唱出挑衅的尊严。克里斯汀……她的技巧足够,但她的灵魂太轻,承载不了这种重量。”
他谈论克里斯汀,如同谈论一件不够完美的乐器,语气客观得近乎残忍。然后,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拉乌尔身上,那目光锐利如解剖刀。
“而你,子爵……你拥有她所没有的深度。你的音乐,你的沉默,甚至你站在这里,看着我这副模样时的眼神……都证明了这一点。”他向前一步,压迫感随之而来,但不再是纯粹的暴力威胁,而是一种基于智力与灵魂层面的逼视,“现在,告诉我。在‘见证’了这一切之后,你的‘理解’是否还能维持?你是否愿意……成为这部作品的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一个听众?”
这是一个比面具落下更加赤裸的交付。埃利克将他视为生命最高结晶的艺术,连同他自身最不堪的“真实”,一并摊开在拉乌尔面前。这不再是试探,而是最终的审判。接受,意味着真正踏入这片禁忌的领域,与这个被世俗遗弃的灵魂共享最深的秘密。拒绝……拉乌尔能预感到,那将引发的,绝非仅仅是吊灯坠落那么简单,而是某种更具毁灭性的、精神层面的崩塌。
洞穴里一片死寂,只有煤气灯焰心燃烧发出的微弱嘶嘶声。
拉乌尔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凝聚了无数孤独与才华的手稿,然后抬起头,迎上埃利克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眼睛。
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走向那架巨大的管风琴,将手稿放在谱架上,翻到唐璜咏叹调的那一页。他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然后,按下了第一个沉重而充满不祥预感的和弦。
音乐响起,在这与世隔绝的地下圣所中,开始了另一场无声的赋格——这一次,不再是回应,而是主动的参与,是踏入深渊边缘的、危险的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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