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震天的迎驾喧嚣隔绝开来，仿佛也同时关上了最后一丝与外界的自由通气孔。宫道幽深，朱墙高耸，压抑得让人心头发沉。
按照礼制，我并未能与萧玄曜一同前往正殿接受百官朝拜，而是被引往一处名为“凝香苑”的宫苑暂歇。这苑子小巧精致，看似待遇优渥，实则位置偏僻，如同被打入冷宫的前兆。引路的宫人低眉顺眼，规矩十足，却透着一股疏离的审视。
星瞳似乎也感受到这令人不适的氛围，不安地在我肩头挪了挪爪子，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咕”声。我轻轻抚摸着它日益丰厚的羽毛，低声安抚：“别怕。”
踏入凝香苑正厅，尚未坐定，门外便传来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伴随着一道娇柔却难掩刻薄的女声：“哟，这便是陛下千里迢迢从北境带回来的妹妹吧？真是好生标致，难怪陛下如此挂心。”
我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芙蓉色宫装、满头珠翠的艳丽女子在宫人簇拥下走了进来。她容貌姣好，眉眼间却尽是算计与傲慢，目光像刀子似的在我身上刮过，最后定格在我肩头的星瞳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与贪婪。
来者是安国公沈泓的嫡女，如今的淑妃沈如玉。
我起身，依着规矩微微屈膝：“淑妃娘娘金安。”
沈如玉并未叫我起身，而是绕着我走了半圈，上下打量，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本宫听闻妹妹在宫外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回了家，可要好好将养才是。只是……”她话音一顿，语气转为“关切”，“这宫里规矩多，不比外头自在，妹妹身边还带着这等……稀罕物，可要当心些，莫要冲撞了宫里的贵人，或是损了陛下的英明。”
她句句看似关心，实则字字带刺，意在敲打和警告。星瞳似乎听懂了她的不善，颈部的羽毛微微炸起，额心银芒一闪而逝。
我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卑不亢道：“谢娘娘提点。星瞳虽为异兽，却通人性，伴陛下与臣女一路历经生死，最是知分寸。”
“哦？是吗？”沈如玉挑眉，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别以为你有陛下几分怜惜，就真能飞上枝头了。这后宫，还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父亲‘病愈’回朝，陛下……哼，自身难保之时，还能护你几时？”
她的话如同毒蛇吐信，直戳我最深的隐痛和担忧。我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甲陷进掌心，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与寒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沈如玉脸色微变，迅速换上一副温婉恭顺的表情，退到一旁躬身迎驾。
萧玄曜大步走了进来，他已褪去繁重的冕服，换上了一身玄色常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但眉宇间的帝王威压却丝毫不减。他目光扫过厅内，先是在我身上停顿一瞬，带着不易察觉的探询，随即落到沈如玉身上，语气平淡无波：“淑妃在此何事？”
沈如玉连忙娇声道：“臣妾听闻妹妹入宫，特来探望，叮嘱些宫规礼仪，以免妹妹初来乍到，有所不适。”
“有心了。”萧玄曜淡淡道，听不出喜怒，“若无他事，便退下吧。朕与……她有话要说。”他并未直接点明我的身份，这个含糊的称呼反而更引人猜疑。
沈如玉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却不敢违逆，只得躬身告退。临走前，她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
待她离去，宫人也皆被屏退，厅内只剩下我、萧玄曜，以及飞落到他肩头，亲昵蹭着他脸颊的星瞳。
萧玄曜紧绷的神色这才松懈下来，身体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了桌角。我心头一紧，上前一步：“你的伤……”
“无妨，老毛病了。”他摆摆手，看向我，眼神锐利，“沈如玉来为难你了？”
我摇摇头：“几句口舌之争，我还应付得来。”
他冷哼一声：“沈泓动作倒快，女儿这就迫不及待来试探了。”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森严的宫墙，“朕‘病重’期间，朝政把持在沈泓及其党羽手中，后宫亦是沈如玉代为掌管。如今朕回来了，他们岂会甘心放手。”
他转过身，目光沉静地看着我：“给你的新身份，朕已安排妥当。江南书香门第洛氏之女，父母亡故，投亲途中遇险，为朕所救。名唤洛无心。”
洛无心……无名无份，无心之人。这名字倒也应景。
“三日后，宫中设宴，为你接风，亦是正名。”萧玄曜继续道，“届时，各方势力都会到场。那将是你，也是星瞳，第一次正式亮相于朝野面前。无人会相信你只是普通孤女，暗流涌动，你要有准备。”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三日，风平浪静之下暗潮汹涌。凝香苑虽偏，却并未短了我的用度，只是送来的宫人愈发谨慎沉默。我足不出户，专心照料星瞳，它成长极快，羽翼渐丰，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越发敏锐，偶尔会对某些特定方向来的宫人露出警惕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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