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尘子给齐二郎择的蒙学先生就住在邻街的宝成巷。
钱管事一早备好犊车。
用过朝食,牧尘子携齐二郎登上犊车,大约半个时辰后停在一处宅院门口。
小小的院落没有筑院墙,单用一排翠竹紧挨着围成篱笆。
院子里有一张竹案,一男一女两位老人,素衣玄裳正相对伏在案上用朝食。
牧尘子在齐二郎的搀扶下走进小院,老远便笑呵呵道:“老夫这趟来得不巧啊,要被人家当成打秋风的了。”
老人闻声大笑,起身指着牧尘子,却看见边上跟着的少年。
他蹙眉思索,看齐二郎的装扮不像是牧氏子弟,恍然悟道:“你,你……你这老不正经的,当真哄了个徒弟?小娃娃我劝你再想想,将来跟这老不正经出去招摇撞骗,怕是要被人家打断腿哟。”
打断腿……这也太狠了吧,齐二郎抿唇,不确定地回眸看向牧尘子。
但见牧尘子气定神闲,歪头向他使了个眼色,转脸瞪眼薄怒道:“老不死的胡说什么呢,老夫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弟子,要是被你这老不死的把人吓跑咯,我可不肯放你妥!”
齐二郎不识老人身份,唯恐这两位当真怄起气来,若是老人家不答应教他识字读书,那牧尘子就教不了神仙术。
届时,他岂不是又要无处可归,不,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管不得这两位有没有空搭理自己,齐二郎上前一步向老人行礼,道:“晚辈齐彯见过先生,我是自愿跟随师父学艺的,只是我不认字,师父想让我先跟随先生蒙学。”
“这么大了还没开蒙!我从没给这么大的学生开蒙过,不行,不行,我看不行。”老人摇头摆手满口推拒,转身要往屋里走。
“怎地就不行?也不知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什么‘有教无类’,当年上京里头那么多太学生,老夫也没见着你赶过谁!夏太傅领着他家傻儿子找你开蒙,也不曾见你不教啊?怎么死了儿子就怕得撂下太学祭酒的位置,怂得给儿子伸冤都不敢,如今愈发怂起来,连给这孩子开蒙都不敢啦!”牧尘子不依不饶专挑刺心的说。
“谁说我不敢?”老人停下脚步,目光直视牧尘子,语气严肃而坚定,“今日我就收下这个孩子,这世上还没有我不敢教的学生。”
眼瞅猎物已掉落陷阱,牧尘子赶紧把话说死:“好!那你就在两年内给老夫的弟子蒙学,不答应就是不敢。”
老不正经的,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黄渠气急以手指天,唾沫横飞道:“我儿死得不冤,是他自己个儿蠢不自知还险些祸及家人,死得活该!我黄渠一生坦荡,太学三十载,门徒五千众,怎会不敢给这孩子蒙学?只是这两年他须刻苦勤勉,学成之后还得算我半个门生。”
“都依你,只是你得挑些有用的教,那些君君臣臣的屁话就不必教了,老夫的弟子志不在朝堂。”
“你既教不得休要废话,摆弄那些破命书去吧,没事不要出来瞎晃。你一出门,这街上还有活人吗,要是哪日碰上个不长眼的揍不死你!”
见目的已然达成,牧尘子不再多留转身就撤,出门留给齐二郎一句话:“二郎啊,好生听学,申时钱管事会来接你,为师就先回去了。”
早在两人争执的时候,黄渠的发妻已将竹案上吃剩的餐食收去。
黄渠坐回案边,探身向齐二郎招手道:“孩子,来,坐下说话。”
齐二郎依言走到案边坐下,挺直身子双眼注视着黄渠听他说话。
“你方才说,你叫什么名儿?”
“‘齐彯’,是师父替我取的,取‘彯摇武猛’之意,他老人家希望我能志存高远有所作为。”
“那你的姓氏是哪个,可还知晓?”
齐二郎点点头,满脸真诚道:“在家时曾见大兄写过,或许还能仿得出来。”
黄渠从案下搬出只书箧,自其中取出笔墨并一刀麻纸放在齐二郎面前,道:“不用拘谨,大胆写给我看,既已答应你师父替你开蒙,只管听我的就是。”
这番话给足齐二郎勇气,他不再纠结如何握笔、会否丢丑,随意拣了个舒适的姿势握笔,循着记忆里的样子摹画起来。
在他低头用心之时,黄渠脸上的褶皱更深了,心中暗自叹息——这孩子果然是一无所知。
遥想自家四郎在他这个年纪已是名满都城,上京小女娘们的春闺梦里人怎会少得了黄四郎,昔时结伴三五少年郎,银鞍白马踏尽落花,度遍春风……
黄渠的思绪就要飘远时,忽见齐二郎搁下笔,双手将画符似的“字”送到他面前。
说来,黄渠还没见过哪家十来岁的少年郎把字写得跟稚子涂鸦一般,看着纸上的“字”,不觉皱起眉头。
好在多年造才育士的经验让他认出这是个“齐”字。
“哟,我认得了,是齐全的‘齐’字。”
说着,他放下齐二郎辛苦画成的“字”,提笔就墨在麻纸上端正写下两个大大的隶书——齐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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