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钟镇是清溪村附近最大的集镇。
每逢十五日,闻钟镇的草市聚集附近村子里的手艺人,他们肩扛担挑带来闲时做成的物件来市上叫卖,吸引了大批前来赶集采买的主顾。
他们默契地称之为“月半集”。
当然也有沿街商铺长期售卖,不过铺子里兜售的货物品类有限,有些东西也只有在月半集上才能看见。
就像吴春到来的猎物,鹿车一停就有眼尖的老主顾找了上来。
先是一番熟门熟路的挑拣,接着,买主问价卖主报价,后面他们还要对着即将出售的猎物杀半天价。
冬月十五临近正旦,天气阴寒,冷风直往人脖领间灌。
到月半集采买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叫买声、谈价声、嬉笑怒骂声不绝于耳,大家吵吵嚷嚷十分热闹,耳畔呼啸而过的风都变得谨慎。
镇子上的人家颇爱在寒冬时节品尝野味,这时的野物为了过冬把自己喂得体肥膘壮。
不仅身上肉长得比别的时节多,而且肉上裹起肥膘愈发鲜美,或炙或炖,都能给人味蕾留下无穷回味。
齐彯在旁看顾鹿车,吴春则专心跟人论价,呼出热气瞬间化成道道白烟打着旋儿撞进风里。
一个时辰过去,鹿车上绑挂零碎的野雉和野鸭都被吴春以漂亮的价格卖出去,就剩下大块头的野猪和麂子。
按照吴春的意思,他是要整头出售,所以鲜少有人能要下这样大的野味,尤其是百十斤朝外的野猪。
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鹿车上的大家伙还是无人问津。
吴春不时抬头看天上飘过大片大片乌云,见天色愈发阴沉,担心这天憋不住雨雪,二人回去晚了恐怕半路就要给雨浇个透湿。
他的视线在街上来往人群里扫了一圈,没有见到以往能独自买下整头野猪的大主顾,就想推了鹿车在街上叫卖,顺便到镇上几间大食肆碰碰运气。
那几家食肆的掌柜都是他熟识的老主顾,不过他有好些日子没上门谈交易,兴许人家收了别人送去的野味也说不准,但眼下他挨个儿跑上一趟总不会错。
倒是齐彯一早同他走远道来镇上,路上吃了两个麦饭团,又在这陪自己站了半日,煞白的脸被风吹得轻微发紫。
“老弟啊,待会儿我推车去街上转一圈,前边有几个老主顾,顺道过去看看。”
他把手伸到嘴边哈上口气搓了搓。
“你还没来过月半集,陪我干站了半日,自己还没工夫逛呢。记得捡避风的摊子逛,少吹风,回头咱还在这里汇合。”
说完,吴春拿出方才卖得的钱袋塞给齐彯,贴心兄长的派头十足,可被他照顾的小弟满口拒绝。
“我有钱。”
齐彯手探进衣领,拽出一枚大泉摊在掌心。
“我的吃穿住都有春兄和阿嫂照料,现下也没什么好置办的。”
吴春无奈收起钱袋,又叮嘱他注意避风,才独自推起鹿车穿梭进人流。
离了熟悉的人,似曾相识的阴天,似落叶飘摇无依的落寞袭上齐彯心头。
也是这样的阴天,上京城下血染素衣,牧尘子了无生气的模样时常在脑海中浮现。
他常在心里怅想,那个时候城楼上的牧尘子是否看到人群中的自己?
他老人家执意赴死前,是否还有话要对差一点师徒缘分的自己说?
一瓣白絮落在少年半垂的睫,眨眼间融化成水,好像为少年心中无人释疑的惑染了珠泪。
落雪了。
一落雪,寒风愈发肆虐,赶集的人不由得瑟缩。
齐彯还记着吴春的叮嘱,避开风头在附近走动,手里那枚大泉被他捏在手心捂热。
然而,他扫过眼前望不到头的摊子,见其中多是贩卖吃食、布料、家用物件的小摊,食物香味与泥土腥气混杂缭绕在人鼻尖。
在他心里,这些吃食都比不得吴春之妻张氏巧手炊的家常茶饭,便也无甚想买欲望,挑拣再三,还是给吴明和秀娘买了两包干果。
雪片不大,他便沿街又走了会儿,正要转头回去等吴春,忽听一间狭屋里传来铁器敲打声。
走上前看了门前招牌,是间铁匠铺子。
铺面极窄,从敞开的门进内,光线就更差了。
炉膛里火焰烧得通红,炉火烘得室内又热又燥,只片刻就融了齐彯的一身风雪,连同他行动间带进的寒气一同蒸发得干干净净。
“客人想打个什么家伙?”
炉火后头锤铁的黑影停下手里铁锤,抬头朝向门口逆光的人影,声音苍老而沙哑。
齐彯不想耽误人家干活,忙解释道:“我不打东西,只是好奇,进来瞧瞧。”
黑影手里打着的铁块已经冷却,而他敲打半天也没瞧出个形状,索性把铁块撂回燃烧着炽焰的炉膛,转身走向来人。
“不打铁器?“
那人走近,齐彯见他霜华染鬓,年纪与吴叟一般,嘴唇干得发白,面皮长时间受炉火炙烤熏得黑亮,就连眉心眼角和脸颊上纵横跌宕的皱纹,都跟上了层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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