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暮冬,天气却并未转暖,反倒连日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厚重地压在京城上空,仿佛一块浸透了水的脏污棉絮,沉甸甸地让人透不过气。
连日的寒风刮过屋脊,带着尖锐的哨音,卷起地上未扫净的落叶和尘土,更添几分萧瑟。
荣国府内,年节时张挂的彩灯、彩绸早已撤下,显出一种繁华落尽后的清冷与空寂。
加之宫里元春娘娘近来音信渐稀,那层无形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使得府中上下,从主子到奴才,都透着一股强装镇定下的压抑与不安,仿佛暴风雨来临前,连空气都凝滞了的死寂。
这日,贾政从衙门回府,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脸色却比那昏沉的天色还要阴沉几分,眉宇间锁着浓得化不开的忧虑。
他连日常去书房检视宝玉功课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草草问了几句,便挥手让宝玉退下,自己则背着手在书房内踱步,时不时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晚膳时分,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他却食不知味,只略动了几筷子清淡小菜,便撂下了象牙银箸,对着身旁同样心神不宁的王夫人叹道:“今日朝会上,北境传来八百里加急军报,戎狄几个大部落似有联合之势,频频骚扰边境,烧杀抢掠,气焰嚣张。边关几处重要军镇都已进入了战时戒备,烽燧日夜不息。龙颜震怒,廷议时,主战之声高涨,怕是。。。不日就要调遣精锐,北上迎敌了。”
王夫人闻言,手中正在为他布菜的银箸微微一顿,一块嫩笋掉回了盘中,发出细微的轻响。
她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她自然不是忧心那万里之外的边关战事、黎民百姓,而是担心这突如其来的动荡是否会波及贾家,影响宫中的元春,以及这府里表面的太平。
“老爷,”她放下银箸,声音放得更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可知圣意属意调派哪路兵马?咱们家。。。可会受到牵连?”
贾政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显得异常疲惫,连声音都带着沙哑:“尚未有明旨,但兵部几位大人议论声中,提及北静王麾下精锐,以及。。。贺老将军旧部的声音不少。贺家那小子,贺青崖,年前才因功受了封赏,擢升不久,正是锐气十足之时,其所部又素以骁勇善战闻名,此次若用兵,怕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那未尽之语里的意味,已然明了——贺青崖此行,凶险难测。
这话虽是在荣禧堂正房所说,声音不高,且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丫鬟,但不知怎的,还是像长了脚一般,悄悄传到了后院。
有头脸的管家、常在老爷跟前伺候、耳聪目明的小厮,乃至一些与官中往来密切、消息灵通的管事媳妇,都隐约听到了风声。
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未掀起滔天巨浪,但那漾开的涟漪,却悄然改变着府中某些敏感之人的心绪。
消息几经辗转,传到怡红院时,已近黄昏。
晴雯正坐在窗下的暖炕上,就着午后最后一点惨淡的天光,凝神核对“雯秀坊”派人送来的一批新绘制的春季图样。
麝月在一旁的绣墩上做着针线,见她全神贯注,便随口将从小丫头们那里听来的闲话,当做一件新鲜趣闻说与她听:“。。。姐姐可听说了?外头都在传呢,说北边那些蛮子又不老实了,朝廷可能要派兵去打仗了呢。还听说,十有八九会调贺将军他们那支常打胜仗的兵马去。”
晴雯执着细炭笔的手猛地一滞,笔尖在宣纸上那朵将开未放的玉兰花瓣上,留下一个突兀的、刺眼的墨点。
北境不稳。。。戎狄异动。。。贺青崖可能出征。。。这几个字像带着冰碴的利箭,猝不及防地,狠狠扎进她耳中,直刺心窝,让她心头骤然一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穿越而来,灵魂里装着另一个世界的见识,也熟知那冥冥中的轨迹走向,虽知贺青崖此人并非早夭之相,命星未黯,但战场之上,从来就是血肉磨盘,刀剑无眼,流矢横飞,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
史书上多少惊才绝艳的名将,最终马革裹尸?
更何况,此一去,便是关山万里,黄沙莽莽,音讯难通,生死难料。。。
她猛地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像受伤的蝶翼般急速颤动了几下,用力掩饰住眸中瞬间翻涌起的惊涛骇浪——那里面有震惊,有担忧,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隐秘的恐慌。
她强迫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淡漠,只从喉咙里轻轻挤出了一声:“哦?是么。” 仿佛这只是与她毫不相干的、远在天边的朝堂大事,如同茶余饭后的谈资,听过便算。
然而,那握着炭笔的、纤细而有力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用力到指节根根凸起,微微泛出青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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