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晴雯进来,黛玉缓缓转过头,将书卷轻轻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凉意:“你来了。”她顿了顿,唇角牵起一抹极淡极苦的弧度,“这府里。。。怕是要起大风浪了。我方才听见外头人声惶惶,连鸟儿都比往日惊怯些。”
晴雯在她身旁的绣墩上坐下,握住她微凉而纤细的手,轻声道:“姑娘别太忧心了,老太太福泽深厚,定能逢凶化吉。娘娘在宫中,有太医悉心调理,也必能凤体康健的。”
黛玉摇了摇头,那抹苦笑加深了些,眼中水光潋滟,却并未落下:“‘福泽深厚’、‘凤体康健’。。。不过是人在无能为力时,用来安慰自己的虚词罢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这道理,我自幼读那些书,岂有不懂的?外祖母年事已高,最是疼惜大姐姐,经此噩耗,如同心头剜肉。。。我忧心的是外祖母的身子,是这府里上下几百口人往后的生计命运。。。至于我自己,”她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目光清明而平静地看向晴雯,那目光里竟有一种超越了她年龄和处境的通透与镇定,“有你帮我暗中打理的那些产业,虽不算丰厚,却也足以安身立命;有紫鹃这忠心的丫头不离不弃;更有你这样的知己,能明白我心中所思所感。我倒不至于如那无根的浮萍,随风飘荡,无所依归。我只是。。。不忍见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转眼间,竟真要应了那‘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的谶语。”
她的话语,如同幽咽的琴音,流淌在渐浓的暮色里,没有激烈的悲恸,却带着一种对家族命运深刻的洞察与无可奈何的悲悯。
经济的独立和精神的成长,如同在她单薄的肩头注入了一副无形的骨架,让她在面对这足以摧垮常人的巨变时,拥有了一种凄然的、却无比真实的底气。
这份底气,让她能超越一己之身的感伤与恐惧,去凝视、去哀悼整个家族不可避免的悲剧走向。
晴雯紧紧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心中百感交集,既为她的通透欣慰,又为这注定的结局酸楚。(她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只是,这‘通透’,有时比‘糊涂’更令人心痛。)“姑娘能这般想,是好的。无论将来风浪多大,保住自身,顾惜自己,才能有余力去顾念想顾念的人。”
从潇湘馆出来时,暮色已深沉如墨。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早已被厚重的乌云吞噬,天空低沉得仿佛要压垮屋脊。
偌大的贾府,竟听不到什么人声,只有巡夜婆子提前上值那单调而沉闷的梆子声,在空寂的庭院间回荡,一声声,敲打在人的心坎上,更添凄惶。
各处院落都早早点了灯,但那灯光在浓重的夜色里,也显得格外微弱昏黄,如同风中残烛,飘摇不定。
回到怡红院,宝玉仍未回来,想必是守在贾母榻前尽孝,或是被贾政叫去训诫叮嘱。
院内灯火比往日黯淡许多,小丫鬟们默默无声地伺候着,连端茶递水都小心翼翼。
麝月悄声告诉晴雯,听说王夫人在自己屋里发了好大的脾气,摔了茶盏,厉声斥责下人办事不力,连带着对周瑞家的等心腹陪房也没给好脸色,嫌她们打听消息不够迅捷,预备的祈福之物不够尽心。
(迁怒和失控,已经开始了)晴雯暗忖。
巨大的恐惧和压力之下,王夫人的焦躁、怨愤和无力感,必然会像失控的洪水,最先倾泻在她所能掌控和迁怒的范围内——这些依附于她的下人,以及那些她素日里就看不顾眼、视为潜在威胁的人。
怡红院,恐怕也难以完全置身事外。
宝玉直到戌时末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来,眼睛红肿,神情呆滞,一言不发,任由袭人等人伺候着洗漱了,便倒在床上,望着帐顶发愣,问他什么,也只含糊应两声。
晴雯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复杂。这个一直被庇护在锦绣丛中的公子,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家族命运的无常和沉重,那惯常的脂粉香气和诗词歌赋,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夜深了,万籁俱寂。
怡红院内的灯火也一盏盏熄灭,只剩下守夜小丫头屋里一点如豆的微光。
晴雯却毫无睡意。
她独自坐在窗边的黑暗中,听着窗外不知何时又渐渐沥沥下起来的、冰冷的春雨。
雨点敲打着屋檐下的芭蕉叶,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如同无尽的哀泣,一点点浸透这繁华府邸最后的暖意。
元春病重,贾母倒下,如同抽掉了贾府最后两根也是最粗壮的两根支柱。
经济的窘迫,人心的离散,外部政敌的虎视眈眈和落井下石,内部各房的勾心斗角和推诿责任。。。这一切,都将如同溃堤的洪水,接踵而至。
而远在边关的贺青崖,依旧生死不明,音讯全无。
内外的危机,如同无数条冰冷的、不断收紧的绞索,缠绕着这座看似依旧辉煌的国公府,也缠绕在她的心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我在红楼当CEO请大家收藏:(m.x33yq.org)我在红楼当CEO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