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放心，”晴雯立刻握住她的手，郑重承诺，“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断不会短了姨娘和三姑娘的用度。这庄子清静，正好让姨娘将养。我已吩咐下去，会找个稳妥的婆子专门看顾姨娘，绝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多谢姐姐。”探春低声道谢，声音有些哽咽。
她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又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经此一事，我才真正明白，往日里争的那些闲气，算计的那些银钱，在真正的祸事面前，是何等可笑。姐姐，当初在园子里，你劝我多看些书，多想想园子外头的事，我还不甚了然。如今。。。我是真的懂了。”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墙壁，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这世道，女子立足不易。要么像姐姐这般，凭自己的本事挣出一片天；要么。。。就得有足够的见识和心性，才能在这惊涛骇浪里，护住自己想护的人。”她说着，又看了一眼赵姨娘，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可惜，我明白得有些晚了。”
“不晚，”晴雯由衷地说，“三姑娘年纪尚轻，来日方长。以南安太妃义女的身份，他日未必没有一番作为。”
探春闻言，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义女。。。罢了，不过是枚棋子。但即便做棋子，我也要做最有用的那一颗。”她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总有一日，我要让那些人知道，我贾探春，不是任人摆布的！”
这时，炕上的赵姨娘忽然又提高了声音，尖锐地哭喊起来：“环儿！我的儿啊！你回来！娘给你攒了好些银子。。。都给你。。。你别跟他们去啊。。。”她一边喊，一边用手胡乱地抓着空处，状若疯魔。
探春立刻起身过去，熟练地按住她挣扎的手臂，柔声安抚：“姨娘，环儿没事，他。。。他出门读书去了，过些日子就回来看你。”
声音温柔而耐心，与方才那个冷静剖析时局的少女判若两人。
晴雯看着这一幕，心中恻然。
探春的心痛丝毫不比赵姨娘少，只是她选择了一种更坚强、更清醒的方式来承受这一切。
她把所有的眼泪和脆弱都埋在了心底，用那副瘦削的肩膀，扛起了母亲和弟弟留下的一地狼藉，也扛起了自己未卜的前程。
又坐了片刻，见赵姨娘在探春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昏昏睡去，晴雯才起身告辞。
探春送她到门口，暮色已然四合。
“姐姐慢走。”探春立在门边，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却站得笔直。
晴雯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三姑娘，保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探春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
晴雯转身走入渐浓的夜色中，身后那间亮起微弱灯光的矮房，以及房里那对命运多舛的母女，在她心中留下了沉重的一笔。
在这倾覆的大厦之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劫难要渡，而探春，无疑是用最决绝的姿态，迎向了她命定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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