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婚事的喜庆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竹意居与京郊其他几处安置旧主的庄子,却以一种缓慢而坚韧的方式,焕发着新的生机。
如同雨后的春笋,一些昔日不愿离去、或辗转得知下落的贾府旧仆,开始陆陆续续寻来。
当然,竹意居他们是寻不到的。
那处安置着李纨、探春、赵姨娘等人的庄子,虽不如“竹意居”隐蔽,但也算清静,近日来,因一些荣府旧仆的到来,渐渐添了许多烟火人气。
这日,晴雯前来探望,刚进庄门,便觉与往日不同。
院角多了几个正在修补农具的生面孔,虽穿着粗布衣裳,动作却带着府里下人特有的规矩;一个原是浆洗上的婆子,正利落地晾晒着衣物;连厨房那边传来的动静也热闹了几分。
探春正站在廊下吩咐着什么,见晴雯来了,迎上前苦笑道:“姐姐瞧见了?都是这几日陆陆续续寻来的旧人。有原先在浆洗房、茶水上当差的,还有几个园子里侍弄花草的。府里散了,他们无处可去,不知怎么打听着我们在这里,便都寻了来。”
晴雯看着院子里忙碌的景象,心中感慨:“都是念着旧主的。庄子大了,有他们帮着,倒也添了不少生气。”
“正是这话,”探春点头,“我与纨嫂子商量了,既然来了,便都留下。工钱是给不起多少,但总归有口饭吃,有间屋住,总强过在外头漂泊。” 她说着,目光投向院子另一头。
只见贾兰正蹲在菜畦边,好奇地看着一个原在府里养花的花匠侍弄几株新移栽的瓜苗。
那花匠是个憨厚人,见小少爷有兴趣,便耐心地讲解着。
贾兰听得认真,不时还伸出小手轻轻碰碰叶子,脸上竟带着一丝罕见的、属于孩童的好奇与笑意。
“兰儿近来倒是变了不少。”晴雯轻声道。
探春也露出些许欣慰:“是啊,离了那府里的是是非非,没了那些势利眼,纨嫂子心境也平和了许多。这些旧仆,都是看着兰儿长大的,待他真心实意。你瞧那边,”她示意晴雯看另一边,只见王嬷嬷正拿着个刚蒸好的馍馍,悄悄塞给贾兰,嘴里还念叨着:“小少爷,趁热吃,长身体呢!”
李纨站在不远处看着,并未阻止,只是眼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感伤,有欣慰,更有一丝释然。
她穿着依旧素净,但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郁气似乎淡了些。
脱离了贾府那个巨大的、吸食她青春与希望的牢笼,在这虽然清贫却人情温厚的庄子里,她紧绷了多年的心弦,终于得以稍稍松弛。
贾兰也仿佛挣脱了无形的束缚,不再是那个只知埋头苦读、敏感孤僻的嫡长孙,脸上渐渐有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光彩。
然而,这样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几日后,庄子上来了几位风尘仆仆的客人,乃是李纨娘家——金陵李府派来的管事和李纨父亲的一封亲笔信。
信中,李父痛心女儿遭遇,言道贾府既已如此,不忍她孤儿寡母长久寄人篱下,受人接济,执意要接她们母子回金陵娘家居住,也好有个照应,让贾兰在李家学馆安心读书。
李纨读完信,泪水涟涟。
她深知父亲心意,也明白这是目前对贾兰最好的安排。
将两位管事并几位仆役安顿下来,好生款待,言明车马劳顿,请他们务必休息两日再议行程。
随后,李纨便带着贾兰,由一位管事陪着,前往宝玉居住的小院拜见贾政与王夫人。
贾政与王夫人如今住在小院偏房,早已失了往日威仪。
听闻亲家派人来接,贾政沉默良久,长长叹了口气,对李纨道:“亲家翁考虑得是。如今我们这般光景,确实委屈了你和兰儿。回去也好,金陵是文教之地,于兰儿学业有益。你。。。你好生带着兰儿过去,不必以我们为念。” 他言语间满是颓唐与无奈。
王夫人更是拉着李纨的手,未语泪先流。
看着一旁规矩站着的贾兰,这个她往日并未投注太多关注的孙子,如今却像是二房嫡系延续的最后一点微光。
王夫人哽咽道:“好孩子,苦了你了。。。回去后,定要好生教导兰儿读书,光耀。。。光耀门楣。”
那“门楣”二字,她说得无比艰涩,贾家如今,还有什么门楣可言呢?
李纨含泪跪下行了大礼:“媳妇不孝,不能常在公公、婆婆跟前侍奉了。此去金陵,必当谨遵公公教诲,督促兰儿用心进学,不负。。。不负祖宗期望。”
贾兰也乖巧地跟着母亲跪下,向祖父祖母磕头告别。
王夫人将贾兰搂在怀里,心肝肉儿地叫了一回,又取出一支素银簪子塞给李纨,算是最后的念想。
场面一时悲切难言。
两日后,李家的马车停在了庄子门口。
李纨母子拜别了探春、赵姨娘以及一众相送的旧仆。
贾兰似乎也知离别在即,紧紧拉着探春的手,又回头望了望这片给了他短暂温暖与自在的庄子,眼圈红红,却忍着没哭。
马车轱辘缓缓启动,载着李纨和贾兰,驶向了南下的官道,也驶向了未知的、却或许能带来一丝安稳的新生活。
晴雯得知消息赶来时,只看到马车远去的尘烟。
她站在庄口,心中怅然。
贾兰这棵在贾府废墟中艰难生长的小苗,终于被移栽至或许更肥沃的土壤。
只盼他此去,真能挣脱过往阴霾,茁壮成长。
探春站在她身边,轻声道:“走了也好。这京城,留给他们的伤心记忆太多了。”
晴雯点头,望着南方天际。
聚散离合,在这末世之中,已是常态。
只是不知,金陵的山水,能否真正抚平这母子二人心头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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