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逾七旬须发皆白的老头，一个白白净净却臭着张脸的小孩。
陈玖见了二人，将狗放下，先是规规矩矩地说了声“师父好”，然后哇了一声扑向旁边的孩子，抱着他使劲蹭他白嫩的脸，“阿布，我好想你啊！”
“你给我撒手听到没，”那孩子看上去只有八九岁，满脸嫌弃地挣了几下没挣开，“笨九。”
陈玖蹭够了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上下打量道：“好像长高了嘛。”她记得自己离开帝都的时候，阿布才到她腰这，现在一看都快齐胸了。
“废话，你不看看自己溜出去多久。”
“你都记着我走的日子啊，想我吗，想我吗！”
“我想你去死哦。”阿布翻了个白眼把她推开，视线扫过在淮音身上停留了许久。那一瞬间，淮音猛然有了一种被人看穿的感觉，但很微妙，与地洞中山猫施展幻术的时候又有些不同，却也说不上来具体。
她侧了一下脸避开孩子的眼神，去看阿布身边的老者，那应该就是奉天神宫的司螣大人了。
只见那老者的白须足足垂到腰侧，慈眉善目，手里挎着一只半大的铜葫芦，脸上还泛着些红，乐呵呵地与太子殿下说着话，也不喝茶，时不时地抬起葫芦往嘴里灌。
等等，他不会是个酒鬼吧？师父就是相信了这样说出来的预言？
“小玖儿，舍得回来啦？”老头喝了一口酒，笑眯眯道：“我们信里同你说了这么多次要你回宫，你都顾左右而言他，怎么这回想通了，看来还是太子殿下写的信管用啊。”
不，他不是，他没有，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是亲自来无双城抓我的。陈玖嗯嗯啊啊地应着，脸上还是在笑，“没办法，这叫身份使然。”
“笨九，手伸出来我看看。”阿布突然说道。
陈玖哦了一声，依言将右手伸过去，摊开掌心让他看。
“六宫星轮已经转动了三格。”阿布转头对司螣道。
那老头醉得狠了，使劲睁大眼睛凑过来看，也不怎么看得清，反而随意一挥手道：“不碍事，让它去就是了。”
“师父，不能如此轻视。”孩子反而看上去比那奉天宫之主稳重得多，语气严肃，“星轮刻印的每一次变化，都预示着沧息的命途。笨九，你在离开帝都的时候，星轮尚未显现，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有异象的。”
“呃，”她当然记得，只是溜到无双城也就算了，被阿布知道自己还溜到霍白城去比武，那她以后都休想离开帝都半步了。
想到这里，她理直气壮地说：“我不知道。”
“你是猪啊。”
“可是我这几个月，也没遇到过什么紧要的大事啊，这个东西真的准么。”陈玖的手还被阿布抓着，她真心诚意地问：“万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算不算欺君之罪？”
老头大笑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不是很好么，”他又灌一口酒，打了个嗝道，“天兆的昭示，可不一定只代表着吉相啊……在找到尽头之前，每一步都是走在黑暗中的悬崖边上，您说呢，太子殿下？”
荆苏微微一笑，勾起薄唇，“司螣大人，您还是老样子，有什么就说什么。”
阿布松开陈玖的右手，顺势问道：“你用过纷荣术了？遇到什么事情了。”
“哎，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有时候也是会遇到一些小小麻烦的呀。”
其实离开奉天宫之后，她一共也就只施展过两次纷荣术，一次是为了在霍白城救濒死的淮音，一次就是方才在宫门口与荆明珠斗气，但无论是哪一次都不能轻易被阿布和师父知道，不然凭他们刨根问底的本事，不把淮音身份和自己挨打之事挖出来才怪。
“笨蛋果然是笨蛋，怪不得灵力都用完了。”阿布一边嫌弃道，一边不知从哪里抹了些朱砂出来，在绛衣女子的右手画上复杂的三套镶嵌法阵，又眼花缭乱地连续结了数十个手印，与她掌心相对。
原来是这样！
淮音先前还在疑惑，凭陈玖的能力怎么会纷荣术，还是不需要任何法阵吟唱的瞬发水准，原来早有人将灵力封入右手以便她使用。
灵力转移和暂存是一件极其高深的事情，眼前这个孩子居然能将法阵连环镶嵌，再佐以手印，如果这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方法的话，可谓是百年难遇的天才。
很快阿布便完成了施法，从怀中取了块帕子出来擦净沾了朱砂的手，一张稚嫩未脱的娃娃脸上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深思与淡漠，“你可少惹点事吧，这么大个人了，老是让别人提心吊胆的。”
陈玖满意地看了看右手，回头叉腰道：“死小孩，虽然你帮了大忙，但就不能好好叫一次姐姐吗？”
“切。”阿布嗤笑了一声，“笨九。”
“小玖儿，这次回宫之后，还打算往外跑吗？你之前写信说你开了间赌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阿布还没去过无双城呢，你若回去，也带他开开眼界。”
“这个不太好吧，”陈玖看了一眼荆苏，见后者一脸平静与他无关的模样，撇了撇嘴道，“阿布还是个小孩子，怎么能去赌坊这种地方。”
“嘿嘿，那有什么的，我也一块去。”司螣喝得醉醺醺的，挠了挠脑袋笑道。
这人不但是个酒鬼，还是个赌鬼？淮音在一旁很是纠结，毕竟这个老头的话关乎到了凛冬的每一步计划，师父真的没有看走眼么。
陈玖重重咳了一声，“这不是想着这次回来，要在您身边好好学奉天神宫的东西嘛，那赌坊我早卖了，转手给慕容家的二少爷了。”
她虽然早已修炼成了说谎不打腹稿的脸皮，但想到东西南北还是有点小小的不舍，赶紧转头去看陈宝禄免得被看出端倪。
黄狗趴在地上，乌黑的眼珠像两颗葡萄似的，滴溜溜地望着主人，还不知道它的家已经永远消失在了灰烬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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