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膳毕，一桌子菜馔不过略动了些，还有好些菜一口也未动。太后便道：“你们站了这些时候儿，也该饿了，这些菜赏下去，散与众人吃罢！乘月、妧伊，你二人也挑几样儿爱吃的自去吃罢，小转子、小榕子先伺候着，你二人吃罢了来换他二人。”
我和乘月齐声道：“是。”便一同去旁边的小房间吃饭。
大宫女的待遇就是好，有小宫女们专门将我和乘月的的菜抬到小桌子上。我见了这些菜，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当日在勤芳苑，一路走去饭堂，路上的饭菜味儿闻着喷香，吃着却不好，现在回想，是因为勤芳苑离得慈仁宫近，那时闻到的是从慈仁宫飘过去的香味。
我又想到了祁玉，那时我们同在勤芳苑，每日吃的淡菜清汤，祁玉抱怨了好几回，说想吃些黄汤辣肉的东西，现在虽有了，可是祁玉却吃不到。
我便向乘月道：“姐姐，太后赏下来的菜色都是好的，咱们吃这些若吃不完了，可能送些与要好的人不能？”
乘月皱了皱眉，看房中无其他人，便道：“你吃你的便是，管其他人做什么，不过是些菜，也值得送来送去的？你们这些下面上来的人就是眼皮子浅，见些菜也当宝贝似的盯着不能放了。”
我见乘月如此说，便道：“姐姐这话错了，太后已说了散与众人吃，若咱们能吃得了这些也罢了，既吃不完，送与他人一些又何妨，众人都能得了太后赏的菜，心里头也高兴，当差也更尽职责了。”
乘月放了筷，语气硬邦邦的，道：“你能来了几天，就傲气成这个样儿？以为在太后跟前儿搭了两句话就了不得了？当日藻明在，太后那样儿疼她，她也不敢同我顶嘴。我且告诉你，皇上对太后好，这慈仁宫里头富余出来的东西成千累万，但现今我在这里，一概东西不是你想送谁就能送的，就算你顶的是藻明的缺儿，就凭你的资历，这会子还压不到我头上来！”
我这才知道，方才我在太后跟前说了几句话，乘月误以为我要压她风头。我本想向乘月解释一下，可又想到从前被墨微刻薄之时，我去献好反而无用，不如就算了。
毕竟，有一些人，是生来就要与你为敌的，你便是跪着向她们求好，也于事无补，反而会跌了自己的名头。
我没有再说话，低头只吃自己的饭。
众人饭毕，见还有好些菜剩着，乘月便向小宫女们道：“今儿菜倒是剩了不少，你们挑那味道清淡些的倒给小灰毛吃，剩下的通通给我倒了去！”
我正纳闷小灰毛是谁，名字这样奇怪，见小榕子抱着一条京巴小犬走了过来，后面两个小宫女各捧着一只大方底座木碗儿，我从那宫女手中视看那木碗的颜色纹路，应当是小叶黄杨做的，便知这小狗身世不凡。
乘月抱着小灰毛逗弄几下，忽堆着笑向我道：“妧伊，你过来抱抱小灰毛，这是太后的狗，太后很喜欢它的，你来抱抱，再喂了它吃东西，好玩着呢。”
我家里养过小狗，我很清楚地知道，小狗见生人必是要狂吠的，我和小灰毛还不熟，贸然去抱倒它，很可能会被咬一口，我便也装笑道：“小灰毛跟姐姐摇尾巴，自然是喜欢姐姐，妧伊笨手笨脚的，怕抱不稳摔坏了小灰毛，还是姐姐来抱。”
乘月向周围看了看，好些宫女太监都在，便向我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叫你喂狗，喂狗就是你应当的差，你懒着不肯当差，这事要是传到胡嬷嬷耳朵里了，你可要受罚了。”
乘月一句话吐出口来，果然像刀子一样锐利，当着众人，我总不能不当差，我只得向那宫女手中接过一只木碗，但我知道自己绝不能贸然靠近那小灰毛，于是先向那些剩下的菜中选了几块肉挑到木碗里，慢慢靠近那只小灰毛。
小灰毛见了肉，便不住朝我摇尾巴，耷拉着舌头，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中的碗里的肉。激动之下，小灰毛两爪一使劲，隔着春天的薄衣衫抓得乘月胳膊生疼，乘月只好强笑着将小灰毛放在地上。走时还不忘叮嘱一句：
“好生喂着！我该进去服侍太后用茶了。”
于是一行人都散了开，各自去当差轮班。
我喂了几口肉，总算和小灰毛交了朋友，它没怎么吠，两只后腿立了起来，两脚搭在我膝上摇尾巴，我见它这样乖巧可爱，便开始喂它吃东西。喂食下来，小灰毛对我也渐渐熟悉起来。
次日是端午节，因宫中粽席是旧例，御膳房大小御厨们赶着包了各色大小花样儿的粽子二千多个，将慈宁宫、乾清宫、坤宁宫、延禧宫、钟粹宫等各个宫里的份量一一送到。
这日晚膳时分，皇上先带领了诸位亲王、臣子作诗参宴。宴毕，与太皇太后、太后、皇后、诸位妃嫔在乾清宫开粽席。
我和乘月跟着太后，也到了乾清宫席上。
每个宫女都知道，今日这样的盛宴，皇帝坐在哪里，哪里就会被在场所有娘娘宫女的双眼牢牢勾住。皇帝的宠爱，自来是天下女子——至少也是紫禁城所有娘娘和宫女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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