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蝴蝶？你这借口真够烂的。”
熙然和离枫从掖星院出来，走出三个街口之后转进了一条小巷，脱下外面满是煤炭污迹的肥大麻衣，露出里面的华丽长袍，正是硕系贵族喜欢的湫锦所制。两人重新绾好发髻，佩镶玉头冠，再走到街面上时，已然活脱脱是两位富家公子模样。
“一时着急也没想着好的，”熙然听到离枫嘲笑她刚才的托词，苦笑一下，又道，“不过刚才那仆人，着实奇怪。”
“好像除了自己职责之外的事情，他都毫不在意。”离枫明白她的意思，不论是他们这两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还是莫名其妙粉碎了的钱币，甚至是熙然这么拙劣的借口，他都不关心真假，令人觉得蹊跷。
“这掖星院实在太让人好奇了，”熙然略放松些紧绷的身体，道，“定要找到机会好好查查才行。”
“刚才可有查到异常？”离枫微微侧身避过一个行人，悄声问道。
“只是匆匆一看，探明了管仑净室位置，”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主街，四下人流川行，不便多言，熙然只简短道，“还没发现什么有用的。”
好在今日目的已经达到，既然不能谈正事，熙然便把注意力转移到周围热闹的街市上，来炟赫城数日，他们几人还没有像这样悠闲简单的闲逛过，此时看来，倒也很是有趣。
很快她就被边上贩卖的发钗手环等小饰物吸引住，因为都是硕系女子喜爱的样式，熙然从没见过，甚是好奇。
结果她到底是姑娘心性，看两眼就忍不住想买。拿了一支自己喜欢的，还想给蜂鸟挑一个，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回头征询离枫意见，问他觉得哪个好看。
离枫原本不感兴趣，站在边上闲等，听到熙然的话，居然真的凑过来用心挑选。
熙然本来不过是随口一问，离枫却如此认真对待，令她有些意外，看着离枫因为入神而微微蹙眉，熙然忍不住暗中发笑，竟不知他还有这样一面。
最终那些发钗离枫一个也没瞧上，替蜂鸟挑了一支手镯。熙然接过来一看，金线掐丝，外雕冷梅，虽不是值钱饰物，却称得上精巧。熙然知道蜂鸟一定喜欢，二话不说付了钱带走。
只是两人已经离开小摊走出了好远，熙然还在抿嘴偷笑，惹的离枫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她：“是我挑的不好看？”
熙然却答非所问：“今日才知，你好像也没那么不喜欢小蜂嘛。”
“我？”离枫一惊，连声否认，“我几时不喜欢她了。”
熙然却只是瞧着他不说话，又往前几步之后，离枫摸摸鼻子，犹犹豫豫道：“我倒是觉得，她很讨厌我呢。”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熙然浅笑着反问道。
“还不明显么？前两天还发了那么大脾气。”离枫摇摇头说，但他渐远的眼眸里，却慢慢溢出暖意来，“可不知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蜂鸟常常生我的气，但我却对她越来越好奇，越来越想多点了解她。我的世界里从未有过蜂鸟这样的姑娘，让我总想靠近些，看清楚些。”
“可我看你，也没多主动的去了解蜂鸟啊？”
“现在这样她还常常看我不顺眼呢。”离枫撇了撇嘴，随即垂下眼眸，轻轻道，“我也别老是惹她不高兴了吧。”
熙然看着离枫，这个从来都热烈鲜明，英武豪义的男子，也会有这样暗然气馁，胆怯后退的时候。她忍不住暗暗感叹，天地之公平，万物难免，任是何等英豪，也总有克星。
“我和小蜂认识许多年，她从来都是这样清晰明朗，好恶形于色。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熙然语调温温，“可是唯独对你，她既会恼怒，又会忧心。”
“蜂鸟她，比你想象的更简单。”熙然顿住脚看着离枫浅笑道，“离枫城主，你若想要靠近她，就该只管去。”
到了傍晚时分，天际一层阴过一层，眼看着又要下雪，掖星院的车夫心急不已，担心赶不及在下雪之前送管仑回去，令他淋雪受凉。却又因为管仑身体羸弱，不能过分颠簸，不敢催马快行。
好在焦心一路，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回了掖星院，管仑前脚刚下车踏进院里，后脚空气中就有了星星点点的冰凉之意。
车夫擦了把汗，抬头望了眼灯下映出的丁点雪粒，着实松了口气。想起上一次管仑动怒时的森然感受，可比眼下这冬雪之夜凌寒多了。
彦始早早就在石阶下等着，一看见管仑立刻迎上，小心赔笑道：“今日师父真是去了好久呢，累了吧，要不徒儿叫软轿来接？”
“无妨。”管仑应了一声，今日桓康王说的也不全是他不爱听的事，此刻心情还不错，看着渐渐落下的小雪，难得有兴致，道，“我走走，松松筋骨。”
彦始略略有些吃惊，却也没敢露在脸上，赶紧答应着扶住管仑，两人便沿长廊徐徐往内室去。
“统现不在吧？”管仑其实也是多余一问，刚一进大门他就没感觉到统现的气息，也不过是怕这家伙耍花招，跟彦始确认一下。
“没在，”彦始答应着，“也不知怎么的，统现大爷今天一直没来。”
“这个人，连我也摸不透，何况你，”管仑刚说了一句，突然脚下一顿，细缝般的眼睛猛地望向账房方向，像是要确认什么一般，拉着彦始又往那边多走了两步。
彦始看到师父脸色骤变，以为管仑见到什么异常，忙问道：“师父看到什么了？”
管仑却摇摇头道：“我什么也没看见，不过……今天有什么客人来么？”
彦始吓了一跳，忙道：“师父不在家，徒儿怎么敢私自待客，放人进来。”
“是么。”管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神情，他看着账房方向，心里很清楚彦始没有胆子撒谎，也绝不会有人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通过结界进到内院来。
但他也分明察觉到了，这里残留的几缕极细微的自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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