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跟在陆树铮后头，不住地四处打量。陆树铮抬手敲门，一个校工模样的人探出头来：“哟，陆督察长，您来啦，进来进来。”
大门打开，云珠一看，开门的人穿着一身阴士丹林蓝『色』长衫，虽然是个敦实的胖子，却显得潇洒大方，毫不拖沓。
陆树铮笑道：“老耿，来看看你的宝贝。”老耿道：“督察长要来，我们十分欢迎，怎么没有提前打个招呼？我们好备着。”
陆树铮道：“临时起意过来看看。”老耿会意地点点头，狡黠地看了一眼站在陆树铮身后的云珠，眼睛里含着笑，那笑意似乎是说“我什么都明白、但我保证什么都不说”。
云珠觉得有点窘，微微地咳嗽一声，老耿赶紧把目光收回来，也不多问，引着两人朝院里走去。
刚跨进门，传来一阵嘹亮的犬吠。老耿道：“嘿，这两个家伙，一点也不老实。督察长，您听这声音多响亮，不愧是外国种。”
院里非常宽敞，东西两边没有厢房，墙头趴着爬山虎的枯枝，冬日的暖阳照着，显得格外空『荡』。
院子当中立着三个稻草人，一望而知是训犬用的。迎面三间北房，老耿朝中间的房间一指：“两个洋宝贝在北屋关着呢，您等着，我去把德国训犬师找来，给您演示演示。”
陆树铮本想拒绝，但一看云珠渴望的样子，改了主意，点了点头。
老耿刚准备拔腿，看陆树铮和云珠还站在院子里，急忙说道：“督察长，对不住您，这儿还是草台班子，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要不您上会客室候着？”
陆树铮摆摆手道：“不必了，我今天一时兴起来看看，不要惊动其他人。”老耿点点头，忙不迭地通报去了。
两只德国牧羊犬闻着生人的气息，比赛似的一声接一声地叫，云珠问陆树铮道：“咱们先进去看看？”陆树铮几步迈到屋门前，两手推开大门，云珠赶紧跟进去。
见有生人进来，两只关在铁笼里的德国牧羊犬“霍”地立起身来，拼命朝笼子外扑，狗嘴一开一合，狂躁不安地叫，云珠吓得直往陆树铮身后躲。
陆树铮笑道：“这会儿又怕了？”云珠从陆树铮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两只牧羊犬见云珠探头探脑的样子，更是叫得厉害。
云珠目不转睛，口中说道：“洋狗的样子倒是威武，不过怪吓人的。”陆树铮道：“怪不得它们，警犬比一般的狗要警惕。”
两人正说着话，老耿带着德国训犬师莫克斯进来，莫克斯跨进门，不知下了什么命令，刚才还在咆哮的两只德国牧羊犬乖乖地趴了下来，朝着莫克斯不停地摇尾巴，亲热极了，乖得像两只大猫。
云珠偷着打量莫克斯，一张通红的牛肉脸，上身穿着一件西装，下身穿着肥大的灯笼裤，长到膝盖，小腿上打着绑腿，把灯笼裤扎在绑腿里，上身洋装下身却像北方苦力人穿的扎脚裤，脚上踏着皮鞋，实在是不伦不类。
陆树铮拍了拍莫克斯的肩膀：“克斯兄，狗训得不错！”陆树铮以前陪着吴总监视察过警犬研究所，所以认得莫克斯。
莫克斯脸上『荡』起得意的笑：“噢，过奖了，不行。”他的汉语不太流利。
说完莫克斯走到笼子跟前，打开笼门，给两只狗套上颈圈。云珠见两只大洋狗亲切地『舔』着莫克斯的手指，任他摆弄，心中羡慕极了。
莫克斯早看见了陆树铮身后的美丽少女，他冲着云珠眨眨眼，说道：“看我给它们套上圈圈儿。”莫克斯到了北京之后，极力模仿北京话，无师自通地在每句话后面加上“儿”字，自以为如此就是地道的京腔了。
云珠忍不住“噗嗤”一笑，莫克斯更得意了，他牵着两只狗走出屋子，歪着头冲云珠努努嘴：“来看我。”
陆树铮和云珠跟着走出屋子。莫克斯道：“先溜溜弯儿。”两只狗在笼子里呆得久了，乍一来到院子里空阔的地方，撒开四蹄直往前奔，两条狗绳蹦得笔直。
两只狗拉着莫克斯在院子里跑了两圈，累得莫克斯气喘吁吁，索『性』解了狗绳，让它们在院子里自己撒欢。
云珠看了半天，颇感失望，对陆树铮道：“洋狗除了体格比土狗健壮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嘛！”
陆树铮两手抱在胸前，慢条斯理地说道：“别急，看看再说。”云珠看着和两只洋狗玩耍的莫克斯，低声道：“这就是专从德国请来的训犬师？”陆树铮点点头。
云珠又道：“为什么要从德国聘？天桥那么多耍狗的。”陆树铮又好气又好笑，他两手『插』在裤兜里，正『色』说道：“不能同日而语。警犬是工作犬，不是拿来取乐的。一只出『色』的警犬极其难得，气质、秉『性』、胆量，缺一不可。”
云珠嘟囔道：“学问还不少。”
两只洋狗疯跑够了，双双卧在院子里，吐着长长的红舌头，哧呼哧呼喘气，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莫克斯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鞭子，他抡起鞭子朝空中一挥，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两只洋狗像听到命令的士兵一般，“霍”地从地上立起来，眼睛瞪得死死的。
莫克斯挥鞭指向稻草人的胳膊，两只洋狗死命狂奔，猛扑上去，一只咬左胳膊，一只咬右胳膊，两股力量拉扯着，稻草人摇晃了两下，轰然倒地。
两只狗口中呜呜做声，仍然咬着稻草人的胳膊不松口。又是一声鞭子的脆响，两只狗毫不犹豫地松口，乖乖地回到莫克斯身边。
云珠看得呆了，拼命拍手叫好，她走到两条狗面前，蹲下身子，看着它们乖乖地卧着，心中着实喜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摸』『摸』它们。陆树铮大喊：“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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