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婧于领兵一道到底是有天赋的。
战线不止纪非攻所在一处，穹婧明白了自己不可能硬碰之后便飞速指定了另一处靠近火府的城池。那座曳舟城依傍灵河，地理位置优越，与纪非攻所在城池距离不远，又向来比较富庶，如果打起持久战来一定是粮草的第一供给地。
夜深时分，穹婧带领人马悄悄潜入，点火升烟，伪装成粮仓被烧。随后趁着城内恐慌悄无声息地打开城门，将穹府军队放进了城内。
短短一夜，曳舟沦陷。
纪非攻收到消息的时候，对面麟中城也已经蠢蠢欲动，日也鸣鼓夜也鸣鼓，偏偏不见军队的影子，反倒搞得火氏军队又是人心惶惶又是疲惫不堪，这几天下来时常有士兵精神恍惚面『色』青白，俨然已经到了临界点了。
纪非攻心知对方故意扰『乱』军心，但这毕竟和狼来了『性』质不同，对面鸣鼓可以随心随意，己方却不可能因为对方一次两次不来而放松警惕，认为他们次次鸣鼓都是欺诈。
很显然，他们处于被动之中。
是夜又一次鸣鼓之后，尹初月对纪非攻说：“是公孙鸿。”
她的瞳『色』一瞬间深浅交替，显然是动用了占卜之术。
纪非攻说：“你用了真实之瞳？真实之瞳使用的代价你不是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替你屏蔽了天机的干扰，你……”
尹初月说：“你救了我的命，替我屏蔽了天机干扰，无论是我这条命还是我这双眼自那天起都是你的。我用这双眼为你效力有问题吗？”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我欠了你，所以要还你吗？”
纪非攻一时梗塞。
尹初月说：“你不必担心，有了真实之瞳，至少这一次能应付得绰绰有余。这两天让士兵们睡一个好觉吧，等到战斗开始了，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尹初月说话的样子好像这件事情与她无关。
纪非攻沉默一会儿，说道：“关于这几次战斗我没让你上场……你不必内疚。我当初救下你，也不是因为你的真实之瞳能在如今派上用场。占卜的能力可贵，你的眼睛却显然更可贵。你没有必要为了这一场本与你无关的争斗赔了自己的一辈子。”
“我心甘情愿的。”尹初月淡淡地说着，“你觉得我是赔了一辈子，那就赔了吧。我既然效忠于你，就没有理由缩在你的背后做个没用的废人。我不知道你看我是个什么模样，但须知我经历过生死大难，很多东西自那天开始就已经不一样了。”
纪非攻哑口无言。
尹初月却笑了一下。这笑容虽浅，里头却是不容忽视的坚定，“我也告诉你吧，你就算不让我用真实之瞳，我也要偷偷用的。你不愿意，总有人愿意靠着这些真实之瞳预言的情报步步高升，到时候扰了你的计划可不要后悔。”
纪非攻从来没想过从前那个拜访的时候都要躲在哥哥身后的小女孩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这个女孩外表恬静，内心却倔强。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这不是放在她嘴上的东西，却被她默默地践行了一生。
说到底是这世界配不上她的美好。
她觉得说什么都是对这女孩心思的亵渎，所以到了最后，她也只能说一句：“你若是后悔了，随时可以再来找我。”
尹初月抿着唇笑：“好啊。”
纪非攻便让尹初月好好待在营帐之中，自己到伙房吩咐伙夫熬了几大锅汤，拆开几瓶哄人睡觉的灵丹捏碎成粉悄悄倒进去，并传下命令，军营里无论是谁，必须喝一碗。
原本听到了鼓声，士兵连夜宵的汤都喝得索然无味，但火氏的军队管理有度，即便是如此莫名其妙的命令也互相监督着硬是没落下，一个个端起海碗咕咚咕咚便给自己灌了下去。谁知道这汤里被人加了料，喝了一碗倒头便呼呼大睡起来，愣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翌日醒来所有人都深觉神清气爽，连听到对方鸣鼓都觉得没有那么混『乱』了。
这天晚上纪非攻如法炮制，又让士兵不明所以地睡了一觉。
军营里的探子总算在这一次清醒的时候发现问题了，但是还不等他们将消息传回去，穹氏已经集结军队攻打了过来。
但是火氏的士兵却没有想象之中的疲态尽『露』，打起来依然凶狠无比——除却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些惯『性』思维，因而失了先机。
不过好在九霄坐镇，一声龙吼吼退了无数穹氏士兵，也激起了火氏军队骨子里的兽『性』。
肃杀的气息顺着血腥气扩散开来。
可惜的是公孙鸿没有出战，纪非攻带着军队攻进城里的时候已经退到下一个城池了，因而也失去了斩杀对方的机会。
“都说公孙大人智计无双，今次一见，看来也不过如此！”武将怀了希望却仍然失了城池，怒极失言。
公孙鸿摩挲着手上的精巧旗帜，目光明明是盯着沙盘的，却很显然放了空。他呢喃着“我也觉得奇怪”，一边眼神又重新聚了焦，问道：“探子的消息来了没有？是怎么说的？”
有一人便道：“我去问问。”
公孙鸿等了片刻，看见那人手上拿了封便笺，说道：“火氏军队严，消息也是刚刚送来，我出去就正好碰上了。”
公孙鸿急忙接过，展开一看，面『色』却变了。他的脸『色』很少像现在这么难看。
“公孙大人，上头是怎么说的？”
“这上头说，”公孙鸿将便笺递过去，“那个被尹氏逐出家族的真实之瞳在火氏，这里的把戏全都落了空。”
一时众人大惊。
“那该怎么办？”
“真实之瞳是个什么东西？尹氏？预言者吗？”
“不管是什么，显然我们的行动都在他们掌握之中了。公孙大人，我们失了先机，也就失了胜机啊！”
真实之瞳能在战场上发挥的效用无疑是巨大的，即便公孙鸿再找一个预言者来，显然也没有尹初月那样的准确『性』。
他沉着脸走出营帐，众人只当他气极没了办法，便也手足无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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