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自然有。
纪非攻很久之前就思考过了，她恨的究竟是狠辣无情的穹劢还是一手策划的穹恪，抑或是整个穹府她都不打算放过。但是思来想去，得出的答案却是穹府群众不应遭难。
正如苍穹之战，她最恨不是苍府落败，而是穹劢狠辣无情，一万二千人只留下寥寥几十个不成器的旁支。归根结底，世家权谋争斗再无情也不应该扯上这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但是要说穹府群众无辜也不对。穹府群众助纣为虐，毫无底线，这些年来将苍府旁支当做奴隶呼来唤去，这些愚民哪里无辜？倘若说穹恪是策划者，穹劢是刽子手，那么这些群众就是从犯。这些人手上该沾染的罪孽，一个都逃不脱。
她于是说：“恨自然是恨的。穹府的人这些年对苍府旁支做了多少事，想必你心中有数。你要我放过这些人，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可能。”
“某从未奢望阁下放过这些人，”穹恪说，“某只是希望大人宽宏大量，好歹留这些愚民一条『性』命。无论如何，阁下应当明白，倘若阁下仅仅因为仇恨就将穹府这么多『性』命斩于手下，那么阁下与穹劢没有任何区别。”
纪非攻说：“听起来你倒是很憎恨穹劢，这一点你我难得共通。但须知穹劢是受了你的怂恿，说到底是你一手策划了我的家破人亡。你能有多纯洁，现在居然也敢站在这里指责我与穹劢没有任何区别？”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穹恪一时难以接上。但沉默片刻，他便开口道：“某从未说自己无辜善良。某的罪行，某可以承认。但是某绝不会将穹劢的黑锅背到自己身上。当初某将苍府俘虏都带回了穹府，却是穹劢下令一个不留。某得知此事之后，已经费劲心力保全了修炼天赋并不出众的几十人，但终究拧不过穹劢，没能保下更多人。”
纪非攻就说：“我且不论你保全那几十人究竟是为了自己身上沾染的因果还是果真善心大发，单说你将此事郑重其事的告诉我，是想提醒我你于我有个我并不知道的人情、而后利用这个人情救下你们偌大一个穹府么？”
穹恪没有说话，显然是想看看她的态度。
果然一个狡诈的谋士必定会拥有常人难及的厚脸皮。
纪非攻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告诉你，你当初救下了多少人、什么样的人，如今我就保你们穹府同样的人。你看如何？”
天赋平庸，人数寥寥。
更不用说纪非攻手上还握着他是穹恪的把柄。
穹恪：“阁下说笑了。某非此意。”
纪非攻回他一个假惺惺的笑，“我就说穹大人不会如常人般蠢庸。既然如此，穹大人是什么意思？恕我愚钝，不能理解。”
穹恪道：“某之意，无非便是想用一些筹码，至少要保住穹府的旁系。阁下对穹府有恨意，某若是一朝得势，必定会带领整个穹府向阁下俯首称臣。”
纪非攻眯了眯眼。
穹恪继续道：“阁下想必也知道，想要一寸寸打下整个法灵族的江山是件多困难又损耗良多的事情。但若是某带领穹氏臣服于阁下，一众以穹氏为首的世家必定也会向阁下俯首。届时火氏不必耗去那么多的资源人力，众世家也能保全自己的族人，岂不是皆大欢喜？”
纪非攻只说：“你倒有信心能顺利夺权？”
“实不相瞒，某很久之前便动了此心，而且也为此事做足了准备。只要阁下愿意给某半年，某便能交给阁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不动心是骗人的。纪非攻自然知道这是件多便宜的好事。问题只在于穹氏带领众世家俯首称臣之后火氏该如何处理平衡这些关系——但总比如今战争遥遥无期来得好。
火氏的资源不如想象之中乐观，以战养战又毕竟是理想状态，何况纪非攻也对这样的日子感到厌烦。
考量过后，她道：“前提是，穹氏和众世家愿意奉火氏为王，将领地拱手送给火氏。”
说是将领地送给火氏，其实对于各大世家而言并没有那么大的损失。但纪非攻所想不过是那个法灵王的名头，只要有了这个名头，到时候做什么自然都名正言顺。
各大世家势力范围的重新划分可以徐徐图之，统一的事情却不容马虎。
穹恪自然能想明白这些道理，他有些吃惊道：“某以为阁下会称王，不成想这么多功劳是为了成全火家主？”
纪非攻似笑非笑，“我听着，你倒是有些离间的意思在？”
穹恪笑说：“不敢。某只是深觉惊讶罢了。只是阁下应当明白，世家以利益为重，某夺权之后，愿意臣服穹氏的毕竟不可能是之前全部。阁下应当做好准备，一一收服那些不听话的世家。”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纪非攻说，“我只想听你是否同意火氏的条件。”
穹恪并不明白纪非攻究竟是什么想法，但他此行目的是为了保住穹府这么多年的势力。沉『吟』过后，他道：“缴纳税收、领地划分，这些都是需要仔细商量的东西。但若是阁下单指奉火氏为王，那么某自当同意。”
正如纪非攻对穹恪能否夺权有信心，穹恪也对纪非攻不会做出兔死狗烹之事有信心。无论如何，为了不寒众世家的心，最根本的利益，纪非攻是不会干涉的。
纪非攻悠悠道：“好。还请稍候片刻，今日之内将文书契约拟定。”
又客套一番，二人将文书签订，一式两份。离去之前，穹恪说：“还请阁下小心，近日穹府将会下派一个供奉。穹劢应当对这供奉极是放心。”
以穹劢心『性』，能对一个人放心，只能说明那个人有本事。纪非攻心下有了些模糊的猜测，却也不能与穹恪明说，只道：“多谢告知。”
穹恪离去。
掩在暗处的沈朝晔走出，说道：“你倒也放心这只狐狸。”
纪非攻只笑说：“他即便不说，我也没打算对整个穹府动手。只是他需要时间夺权，所以才过来与我谈判罢了。”
沈朝晔看见她赞叹似的说：“穹恪啊……那是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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