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缓缓从树枝上飘落，虽哀伤却唯美。午时的暖阳点点洒在亭子里，英俊少年的脸上也不由带上一层光辉。
只见他轻翻《论语》，口中还念念有词，一副潜心苦读、陶然书中的景象。
沈秀儿远远望着这一幕，不由渐渐地痴了：今生能嫁给这样的已智勇双全、还苦学不倦的美少郎，纵然只为妾，也算值了。
然而，她永远不知道，就在她走后没多久，亭子里何瑾的嘴巴便越来越快，一双剑眉也开始突突跳动。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第三次将手中的《论语》摔在了地上，生无可恋般吼道：“什么狗屁‘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意思我明明都知道，可制艺八股又是个什么鬼？”
气急败坏地发泄着，却不料就在此时，远处又一婉转的女声缓缓言道：“政之为言正也，所以正人之不正也。德之为言得也，得于心而不失也。”
“北辰，天之枢也；居其所，不动也；共，向也，众星四面旋绕而归向之也。为政以德，则无为而天下归之，其象如此。”
何瑾回头望去，只见柳寒霜微微含笑、款移柳摆，缓缓将朱子集注背诵了出来：“公子，八股文世界里，只记得几句原文根本不顶用。原文在制艺当中只能是题目，想要写出文章，还必须学习经义注解。”
何瑾狠狠一愣，他知道青楼名妓的文学造诣很高，但没想到柳寒霜竟已高到了这等水平：“你还会做八股？”
“八股文又有何难？”柳寒霜神色平淡，开始指点起何瑾：“譬如此题，公子知晓了朱子的意思是说，为政者行正修德，便可无为而治。既如此，破题便可为：众星共之与德，根正而源清也。”
何瑾这下明白了，破题原来就是指用一句话点明全题要义，然后突显你的观点。
例如柳寒霜破题的意思就是：天下人都修德立身，世间品德的根基就稳了，源头也就清正了。
接着，柳寒霜又轻启朱唇，如一阵和煦清风，按照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的顺序，一一讲解且一路写下来。
差不多半个时辰，一篇不到三百字的八股文，竟然便这样写完了。
何瑾拿过来一看，只见文章虽不算花团锦簇，但是也用词考究，排比得当，实在一篇中规中矩......不，应当是一副上佳的范文。
同时他也看出来了，想写好一篇八股文，背诵经典、熟悉上下文只是基本功，还需要很强的发散思维和逻辑思维能力。
尤其文章中的一些思路和论证方法，没有几年的写作练习功底，到了考场上，短时间内是难以想到并组织好思路的。
一时间，何瑾望着那娟秀字体的八股文，不由陷入了沉思。也就是此时，教完何瑜的徐渭，晃悠悠地来给何瑾补课了。
何瑾一看，眼珠子一转，不由拉着徐渭说道：“老徐头儿，你来的正好儿，就以这个题目，写一篇八股范文如何？”
徐渭一时有些不明白，今天的太阳怎么从西边升起来了？
但见何瑾如此上进好学，他也不想打击了何瑾的积极性，坐下来后略一沉吟，一篇文采斐然的八股文便跃然纸上。
一看徐渭的破题，何瑾顿时惊为天人，因为徐渭写的是：北辰居其所而隆，众星共之以黯也。
虽然还不会写八股，但不代表何瑾看不懂文章。毕竟前世小学一路到大学的教育，也不是白上的。
他看得出来，徐渭的见解分析，显然要比柳寒霜那篇要辛辣深刻，立意广博。尤其接下来的论述，也都侧重于千百年来君臣之间的权力纷争，格式严谨又大气磅礴。
两者一对比，徐渭的文章醇厚辛辣犹如烈酒。而柳寒霜的，便显得寡淡无味。
一时间，他不由一会儿看看柳寒霜，一会儿看看徐渭，深深地迷糊了起来：怎么自己无论怎么看，徐渭的才情，也要甩柳寒霜好几条街。
可柳寒霜与京城里的进士们谈论经义，能让那些进士们都甘拜下风。
而徐渭历史上自从二十岁，磕磕巴巴考上个秀才后，便再也没有斩获，屡试不第。最后还穷困潦倒，只能靠着卖书画为生。
显然这八股文当中，是有门道儿的。并非说谁的才情高、造诣高，就能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可问题是，现在的何瑾完全就是一个门外汉。只感觉自己隐隐触摸到八股取士的关窍儿，但真正想推门而入，还根本不得其法。
这会儿徐渭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捋须催促道：“公子，我们就此开始吧？”
何瑾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能一入八股文的世界，就被个一辈子就考了个秀才的徐渭给带偏了。
更主要的是......
他看了看旁边身段儿妖娆、相貌绝美，一双望着自己的剪水双眸里，还充满着脉脉柔情的柳寒霜。
再看看留着一绺山羊须，一张老脸跟橘子皮一样的徐渭......老天爷，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会纠结不情愿的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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