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完城墙去挖沟，挖沟时听说又要铺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民壮再蠢，也明白县衙里怎么回事儿了。
这明摆着就是李司兵得罪了大老爷，跟着他怕是没好儿了，民壮们一个个自然也就另谋生路去了。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曾经人满为患的兵房，一下子冷冷清清，只剩下了不到一百的民壮。
这期间，李司兵也不是没起过怀疑。
可问题是，以前承发房里被他们买通的小书办，早就被何瑾打断了腿，丢出了县衙。新来的这个小书办，有了前车之鉴，望着一百两银子愣是不敢接。
而且，就算李司兵弄明白那些文书是假的，又能怎么办？
修墙挖沟铺路，这些难道不是好事儿，你想用这些告姚璟和何瑾什么？身为一方知县和师爷，让民壮们为太平县服务，难道有错吗？
难道，你还想替两人扬名不成？
这一轮的交锋，李司兵是彻底看明白了，自己势单力薄，根本不可能击破姚璟和何瑾的联盟。
唯一的办法，就是请外援。
可说到外援，李司兵更加心伤：因为他当初能谋到这个位子，是因为跟五城兵马指挥使的一个千总有些同乡的交情。
可何瑾破获白莲教一案，直接将那个嗑药的千总给流放了，李司兵已无外援可请......
思来想去，痛定思痛，李司兵准备服软儿了。
可当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忍耐，走入典史廨后，听着何瑾提出的条件，还是忍不住当场又炸了：“何瑾，你休要欺人太甚！把民壮收取的管理费，八成都上交给县衙，你这是在砸老夫的饭碗！”
“你知不知道，你这等所作所为，已违背了天下所有胥吏的铁律。你不懂我等这些胥吏衙役的无奈艰辛，取媚献宠......你这等吮痔摇尾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啪啪啪......
何瑾冷静地听完李司兵的咆哮，先止住了捏着拳头的典韦和许褚，随后才拍掌大笑道：“我说呢，好歹也是苍王信徒、萧王子孙，怎么可能骂人就会问我要不要脸这么低级。果然，不挨打的时候，嘴皮子还是很利索的嘛......”
“哼！......”对于何瑾这样的称赞，李司兵自然用鼻子回了一音儿，表达了他深深的不屑。
可何瑾脸色随后便冷下来了，伸出四个指头道：“不过呢，你还是忽略四个点。我来一一同你解释下。”
“第一点，我可不是什么取媚献宠、吮痔摇尾之徒。你要明白啊，我可是咱大明朝的勋贵之后，而且是已得了皇爷封赏，有资格承袭爵号的准勋贵。”
“伯爷什么品级？超品！师父一个京县令什么品级？六品！我一个超品的勋贵，犯得着向一个六品知县摇尾取宠？”
“呃......”李司兵一下傻眼了，因为他发现，何瑾说的竟一点都没错！
“第二点，你也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什么砸你的饭碗？留你两成的管理费，是不够你享用，还是不够给民壮发工资？”
“我壮班只一个衙前街的店铺，一个月下来便有了四千两的收入，你手下二百余民壮，收取整个太平县的店铺商摊，你敢说家里没有个七八万两的存银？”
“你！......”李司兵又一噎，勃然变色却还是无话可说。
“第三点，咱收取管理费这种事儿，都是摆不上台面儿的。可统一交给师父处置，非但光明正大，更能从全局着手，为太平县谋利。”
“你以为修城墙的砂石料、还有挖沟的工具，都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从这些管理费里拨付出来的？”
“如此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县衙、百姓、衙役民壮三方都得利，你为何不肯？还不是因为这样一来，你没了鱼肉百姓、敛财享受的权力，就觉得不痛快了吗！”
“如你这等贪酷无能、颟顸奸诈的小人，我放你一条生路，你还觉得太过分了吗？！”解释到此，何瑾已豁然起身，声如惊雷，震得李司兵耳朵嗡嗡作响。
这一刻，望着那英俊的面庞，李司兵忽然有一种沉入深渊的错觉：这不讲理的何瑾，似乎如同凶兽；可一旦讲起理来，他更如执掌道义生死的魔神！
这一刻，他差点都忍不住跪了下去。
可也就是此时，一旁的典韦却望着何瑾，有些别扭地说道：“公子，你刚才伸了四个指头，怎么才说了三点？你不说完，属下有些憋得慌......”
何瑾这时也愣愣地看着，自己剩下的一个手指头儿，半天后才嘴角抽了抽：“呃.....刚才实在太激动，凑不出第四点了。韦哥，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好不？”
这一刻，李司兵眼前那执掌道义生死的魔神幻像，就此轰然崩塌——有了典韦的打岔，典史廨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李司兵也渐渐反应了过来，眼珠儿略略转了两圈儿后，忽然笑了起来：“何瑾，我不管你来县衙是想干什么。但我告诉你，这县衙千百年规矩早已定下，你想凭一己之力扭转，根本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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