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渐尽，月上枝头。
夜色清幽，有风徐徐。
书房里，清香袅袅。
有风漏进来，吹得烛火晃动。
清尘横手挡风，待到烛火稳定下来，翻了页书，看着看着，倦意不知觉间袭上来。
他微微打了个哈欠，远处梆子声传来，已是三更。
他合上书欲起身，尚未站起，那排山倒海般的疲倦犹如千万只手，死死将他身体拉住按在椅子上，他揉了揉额角，鼻间缭绕着那淡淡清香，他不禁看了眼桌上香炉，眼皮子却已是撑不住，缓缓伏倒在案上。
没了他的遮挡，秋风轻易便熄了烛火。
一道身影携着月光移入书房，来到清尘身边时，月光映出了凤萧那张得意的脸。
“防备心这么差……”
她拖了把凳子过来，盘腿坐下后，并指按在清尘眉心，默念神入之术咒语，片刻后，人便已到了清尘的识海梦境之中。
还没反应过来，四周影物飞速流逝，人影变幻，画面模糊。
只她一人，站在这如流水的梦境中，看着身遭属于清尘的记忆在身边划过。
随即眼前一花，鲜血涌入眼前画面，只见半空里尸如雨下，地面上血流成河。
掩映在落雾半山腰的亭台楼阁，被绯红的血气所笼罩。
天暗地陷，流火肆行！
迷尘香下，清尘最为深刻的记忆，便就这样毫无遮挡的暴露在她面前。
弑神崖上，厉风迅急狂猛。
数道阳光似刀如箭般从厚重漆黑的云层中落下，山巅之上，已是伏尸百万，尸堆成山。
看着自己身着青衣，手执长剑，与对面青年对峙着。
不禁一叹。
真是不怎么想回忆的过去……
她记得那日，带着血腥的狂风撕扯着她的发，仿佛要将她扯下那万丈深渊。却是第一次，站在这旁观的角度，看着这一切发生，心头倒别是一翻滋味。
当时全顾着生气了，倒没怎么注意当时清尘的模样。
这会儿一看，仍是不觉惊叹，青年长身玉立，素衣如画，稚气已退去，眉宇间已是稳重成熟之色。
青年昔日风采再现，凤萧与当初的自己，皆是一笑。
她笑得是当初怎么没发现，这时这刻的清尘，竟紧张的握剑的手都在发抖？
他的身后，千人集结。
叫嚣怒骂声，尚未传远，便被崖下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打落在地。
凤萧在三尺之外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撑着下巴看着这一切，看青年缓缓抬起手中长剑，薄唇轻启，凉薄的声音如闷雷砸落：“师父，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么？”
“悔改？我何错之有？”她这一笑一答，四周顿时响起一片谩骂讨伐之声：
“滥杀成性，与妖魔为伍，还说无错？！”
“身为一方道门师长，不以除魔卫道为已任，偏生要包庇妖邪，残杀同道，该杀！”
“不要再和这妖女废话了，清尘道长，快快杀了她，还我修炼界太平！”
“杀了这个妖女！”
“清尘道长，千万不要被她蛊惑！”
“歪魔邪道，人人得而诛之！”
明知已是过去之事，凤萧还是心里打了个突。
视线不禁越过青年，一寸寸掠过远处山峦，最终视线停驻在脚下无底深渊之上，任由冽冽狂风拂面，明明连她的发丝都无法拂动的厉风，心头却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发寒。
遂听自己叹息般开口：“你五岁时，我将你带回弑神峰，迄今十七载有余，这十七年的师徒情谊，至此，便就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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