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旬的崩溃，一个字不曾流出天乾殿，龙修从那晚起就住在了御书房，容旬昏昏沉沉两天才醒来，虽然脚上的铁链已经解开，但他已经虚弱得走不出门，只是躺在床上，看着天乾殿玄黑装饰的屋顶，不言不语。
等到能动了，他还是会爬到宽椅上睡，风子游和众人，包括龙修都没有再干涉，真儿特意加了软垫，又在旁边放了安神的香炉。
也是那天之后，安公公脸上的不安反而淡了下去，与风子游之间也没有了交谈，天乾殿变得更加安静起来，像是所有人都陪着容旬陷入了沉睡。
没过多久，廖江照例入宫来见自己的师父风子游，没人发现他身后那个单薄的随从，出宫的时候换了个人。
廖江离开的时候，安公公听见书房侧卧里传来响动，紧张的跑了进去，看到龙修坐在椅子上，一手垂在身侧，一把匕首深深的插在他手臂上，鲜血早已流到地上。
“陛下！”安公公惊恐的喊了一声走上前去，被他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吓得脸色发白，顿时慌了手脚——那一晚之后，龙修的怒火不再发泄在容旬身上，但与之相对的，是他自己的手臂再未好过。
“包一下。”龙修毫不在意，低声说着，一动不动，安公公听了急忙点头，转身就去找风子游，一踏出房门，他想到龙修的样子，忍不住老泪纵横，良久不能言语。
下午的时候，龙修听说容旬睡了快一天了，便从政务中抽出来，前往天乾殿，果然看到容旬蜷缩在宽椅上，皱眉睡着。
几天不见，容旬眼底的青灰稍微好了一点，龙修看着他身上的被子有些滑落，抬手给他盖上，谁知刚刚碰到，容旬几乎整个人都弹了一下，惊恐的朝后缩去，他的手便顿在那里，一直等他睁开眼睛，看到是自己，勉力平静下来，这才继续。
容旬的眼眶却已经红了，虽然不再挣扎，却撇开脸去不愿意看他，龙修见他如此拒绝，心里微怒，反而双手一捞，将他抱进自己怀里。
“不……”容旬的声音里有极力忍耐的颤抖，和他的身体一样，让龙修心里锥疼。
那天晚上，容旬哭到最后几乎要吐出血来，不顾他的制止，在他怀里剧烈的挣扎着，嘶哑的哭喊，让自己杀了他。龙修还记得那一声一声越来越虚弱，却越来越重的砸在他心脏上，让他忍不住深吸口气，脸色青白，但他依然死死的抱着怀里的人，任他怎么挣扎也不松手。
容旬渐渐愤怒起来，使劲推着他，终于无力又哀恸的哭道：“我不要你！不要你…章北…章北，救我……”
章北这个名字像刀一样刺过来，龙修抱着他，看到丧失意识徒劳哭喊的人，明明每晚都看着对方在自己身下挣扎哭泣，那一刻，胸口痛到令他颤抖，容旬的眼泪沾在身上，滚烫如火。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记得自己将怀里的人不断抱紧，恨不能揉进骨血之中，与自己融为一体。直到现在，当时那滚烫的心情依然没有平息，看着容旬努力忍耐的颤抖和哭泣，手臂上的伤口突然就痛了起来。
那天晚上，随着心里的疼痛而来的，还有一如往昔、暴戾嗜血的渴望，当时他想都没想，拿出身上隐藏的匕首，扎在自己手臂上，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夺回一丝清明，做出了数月以来唯一理智的决定。
但是之后呢？他不知道，他不想放手，却也不想看容旬继续消瘦。
“……别怕我。”他忍耐的说着，手上动作越发轻柔，容旬却颤抖得更加厉害，忍不住断断续续的抽泣起来。
风子游进来上药，看到龙修，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奇异，他没有说话，只是和往常一样问安、看诊，然后退了出去。
龙修便将容旬放下，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门外，安公公小心翼翼的垂着头，跟在他身后，不知为何，觉得从来都沉稳有度的龙修，这一刻的脚步有些仓促，几乎像是逃离。
“……之后把床换掉。”
听到他的声音，安公公一愣，轻轻应下，心里又升起不安。
之后……？什么之后？
天乾殿里，容旬裹在被子里慢慢平静下来，听到龙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那一晚的记忆，这两天碎片一样被想了起来，他想起自己喊着章北的名字，心里越发疼痛。
为什么会喊章北呢？
他沉到被子里，渐渐哭起来，为何会喊章北呢？明明知道他是龙修，明明自认没有招惹章北，为什么会喊出他的名字呢？
他哭着，药力一点点上来，意识被拽着慢慢沉了下去。他如同漂浮在水下，没有力气抵抗，然后将自己看得更清楚了些。
那个在夜色里翻墙来探望他的人，那个看到明月低垂就想到自己的人。
那个人，是他心底的伤，也是他没有意识到的开始，那么早……那么早，自己就无可救药罢了。
他又忍不住哭起来，陷入更深的睡梦里。
————
三天后，深夜，远离禁宫的皇城一角突然冒出火来，安公公神色慌张的冲到御书房禀告，龙修沉着脸听完，并不动弹，冷冷说道：“那就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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