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人？”飞雪一愣，直接忽略了他听不懂的部分，“我八岁跟着老大混，这方面他言传身教、身体力行，所以我并没有想太多。”
青蓝一阵恶寒，心里再次深刻体会到某人万花丛中过的境界，忽而她奇怪地看了飞雪一眼：“八岁？但你为何没有加入飞羽军？”
飞雪耸肩：“像我这种目无军纪的人，不太适合过那种苦日子。还是跟着老大一人好了，来去自由，喝酒吃肉。”
青蓝语塞，不知是挖苦还是佩服：“跟着个毛病比他人还大的，也真是难为你了。”
“可不是，除了有两年与他失去联系……”飞雪显然直接把她这话当做是佩服了，“没办法啊，小命都是他给的……要是没有他，我八岁就在胡人手里嗝屁了，只能勉强叫他一声老大了。”
青蓝愣住，反复咀嚼飞雪这话。还有个叫连的，同样被流昀息收为己用，不会也是类似境遇吧？像流昀息这样从胡人手里救出八岁孩童、并且一带就是这么多年的，如今竟然风轻云淡地装出一副“卖国求荣”的样子？
她不自然地咳了一下，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着：“关于那个花灯上的情报，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盯梢呗，然后择时下手。”飞雪说得简单粗暴，好像“下手”两个字实际操作起来就跟切白菜豆腐似的简单。
青蓝彻底愣住，心底一簇火苗悄无声息窜了起来，火星四溅，灼得她心头血都在燃烧。一瞬间，那个清晰的人影又回来了。“那莲雅……”青蓝始终对那个神采飞扬的高昌郡主耿耿于怀。
飞雪忽然认真起来：“我觉得吧，还是像姑娘你这样的比较适合老大，那个郡主啊，太疯疯癫癫了。”
青蓝脸一红，下意识地扑闪着睫毛，她指着房门嚷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叫人了！”
“我走我走！这不是你留着我问东问西的嘛。”飞雪无奈转身，像故意似的又一次从窗口跳下，完全无视房门的存在。人影闪过的瞬间，他又嘴欠地嘟囔着：“女人真的麻烦哎呀我好同情老大啊……”
流昀息手下一个个都是活宝！除去惜字如金的连，还有个如此话痨的飞雪……青蓝三两步赶至窗前，将窗关得死死的，恨不得贴上封条。但转过身的时候，她嘴角不可抑止地扬起了一个弧度，那种感觉就像是弥漫双眼的潮水呼啸般退去，露出了礁石和砂砾。
自从青蓝信誓旦旦跟飞雪说会还清所有钱之后，她就陷入了莫名焦躁，掰着手指数了又数，要还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心生负债累累之感，瞬间就想卷铺盖搬入地字号房间。哪知一问掌柜，地字号满房，纵然想换也换不了，掌柜一脸惊诧地望着青蓝，心想哪有人放着好好的天字号不住，偏要去住最末等的地字号。
青蓝坐不住了，向掌柜打听了附近的琴社、梨园，这便抱着玉髓琴去了。
长街转角有个梨园，当家的姓霍，是个头发略有些花白但气质清癯的文艺人。他听闻青蓝的来意后本还有些为难，毕竟前些日子刚招了个琴师，不差人，不过看眼前这位小兄弟眉眼俊俏的样子，他一时倒也不忍心说拒绝的话。青蓝不为所动，只是笑吟吟地取出玉髓琴，霍大当家的眼神一下子亮了，他入行三十年来从未见过如此珍品，一双老眼满满皆是棕红暗玉的流光，一时指尖颤抖，就差忍不住摸一摸琴身了。
青蓝心里暗笑，这皇帝老儿钦赐的玉髓琴果然是敲门砖，好使。
她坐定之后开始拨弄琴弦，一曲《阳关三叠》余音绕梁，让空旷的梨园一角在深秋时分恍若迎来和煦春风，依稀可见刚刚泛起绿意的柳树枝条在窗前摇曳，和晴朗的天宇、开阔的道路、青青的客舍共同交织成一幅色调清新明朗的图景。
霍大当家的眼角白光涟涟，伴随着悠扬琴音忽而抖转，他眼前分明出现手持酒杯、袍裾飘然的一对故人，身旁骏马昂首长嘶，有若一诀永别、浩气长存的悲欢前奏。这绮丽无比的丰姿让人喟叹动容，他抹了把眼角，唤人过来：“跟张琴师说，明儿开始他不用来了。咱们梨园已另聘高人。”
青蓝大喜，不动声色地说：“其实我一片痴心在琴音，来您这儿倒不是为了报酬，只是希望有片天地施展自己这么一丁点才艺罢了。毕竟我这玉髓琴如此稀罕，在它面前谈论什么报酬太玷污它了。”
“好说好说，”霍大当家俨然已把青蓝当做宝贝，“名师配名琴，就小兄弟你刚才这段位，我定高价相待。”
青蓝正中下怀，一招以退为进使得风生水起，与霍大当家谈妥报酬之后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一出门只见莲雅痴痴站在外面，喃喃着：“此曲只应天上有，难道这梨园的张琴师竟有如此技艺？”她今日一袭明黄，显出一身娇俏英姿，莹玉般的肌肤在秋日暖阳下泛着点点光泽，一双藏青短靴踩在满地落叶上，目中带着沉醉之色，连肩上有落叶飘下都浑然未觉。她不过恰好经过此地，听见里面有琴声传来不由驻足，琴音中明快与悲怆浑然天成、相互交织，绵延心田，叫她无法忘怀。
忽见青蓝抱琴而出，莲雅幡然醒悟，脸色骤变：“刚才那曲子，是你弹的？”
青蓝点点头，她一看见莲雅就心里来气，当下也不言语，只是冷冷从她身边走过。
莲雅一阵尴尬，望着青蓝爱理不理的样子心生愠气，她堂堂高昌郡主，素来只有她不理别人的份，哪曾被人这般冷落？当下跟在青蓝身后快步走了过去，“哎呦”一声撞在青蓝腰际。
青蓝一声惊呼，踉踉跄跄退了几步，抱着玉髓琴一屁股坐在路边花坛，瞬间感觉自己的屁股裂成两瓣，谁料莲雅比她还一惊一乍地叫了出来：“呀，你偷我钱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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