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算——
冰凉坚硬的地砖，又让双膝迅速回忆起昨天那又麻又疼的细密针刺感。
她尚未出阁时，托这好皮囊的福，即便是忙地脚打后脑勺的农忙时节，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管安心伏在梳妆台前画眉。
等到及笄后，正碰上太后想在宗族血亲中挑个姑娘进宫。
她容貌是顶好的，又不怯场怕生。
于是，她幸运地雀屏中选，获封美人，赐居云光殿。
彼时陈废后还尚未被废黜，但她最大的靠山——窦太皇太后已经去世，膝下又始终未有一儿半女，自顾不暇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挑难新进的嫔妃？
至于卫子夫，居夫人之位，又有三位公主，地位已是固若金汤，也不吝于向她展示她的贤良淑德。
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便是陛下勤于政事，鲜少流连后宫。
但她还是抓住了机会，如愿生下了闳儿，晋升夫人。
锦衣玉食久了，自然也就越发身娇肉贵，哪受得了这么一连两天地顶着大太阳长跪？
只觉得膝下生了一把尖刀，心中窝了一团邪火，煎熬非常，也烦躁非常。
王夫人一度想霍然起身，横冲直撞进卫皇后的寝殿，看看她究竟是微蹙着眉头躺在床榻上，还是在悠然自得地插花取乐。
但好在她始终记得，她如今的首要目标是得要回闳儿。
那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
别管再痛苦，再难熬，也得跪到卫皇后起身不是？
…………
时间一点点地悄然流逝，日头一点点地往上攀爬，炙热明亮的阳光如重重海浪般汹涌澎湃着。
到了巳时正，天地万物宛如被笼进了了巨大的火炉，无处不蒸腾翻涌着令人窒息的热浪。
石青色的曲裾深衣最是庄重，但也最是吸热，廊庑下默然伫立的宫人们极为默契地往后退了两步，以此来避免那斜照进廊庑下的阳光晒上身来。
而庭阶下的一丛木香花和仍垂头跪在地砖上的王夫人，却是既没甚遮挡，也没法躲阴去，只能在毒辣辣的日头下咬牙抵受着。
出于安全和端肃的双重考虑，椒房殿正殿前向来是既不种树，也不养花的。
那丛木香花，显然是个例外。
王夫人理所当然地好奇了。
她的贴身侍女替她探问回了答案：原来是陈废后亲手所植。
王夫人了然颔首，是了，那位从前别说是在椒房殿种花，便是伸手要那天上的星星来点缀珠钗，阖宫上下不也得紧忙去寻那登天梯吗？
至于是何时所种，又为什么要种，便不得而知了。
左右那位都独坐长门愁日暮了，谁还在乎她昔日辉煌的点点滴滴呢？
不过成了卫皇后扬眉吐气的见证罢了。
王夫人想到这里，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她微微扬起脸来，垂到酸胀的脖子霎时如释重负，但被骄阳所炙烤出的细密汗珠如蚂蚁爬过，爬地人心烦意乱，难受至极。
但她并没有从袖笼中摸出丝帕，而是偏过眸光，望向那丛木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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