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她看来，只要卫皇后不为难她，陛下昨天的话就可以只是一时气话。
但卫皇后怎么可能不为难她呢？
她之前仗着陛下恩宠，可没少得罪卫皇后。
卫皇后面上大度，只怕心里早已恨极了她。
好容易见她落难，哪有不趁机落井下石的道理？
所以，她当着椒房殿上上下下，不顾尊严，不顾体面地跪下了。
她想，这样足可以让卫皇后出口恶气了吧？
而卫皇后想必也不想留下闳儿，养好了不是她受益，没养好反倒她担责。
王夫人因此理所应当地以为，只要她俯首弭耳，给足卫皇后面子，卫皇后会不吝展示她一贯的宽仁。
却没想到卫皇后对她的眼泪和哀求恍若未闻，她风轻云淡地慢晃起宫扇，盈盈欲笑地指着雕盘中四剖三离的甘瓜：“西域刚到的薄皮甘瓜，甘之如饴，生津止渴。夫人不尝一块吗？”
泫然流涕的王夫人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卫皇后既不温言劝慰，更不面命耳训，而是选择了直接无视她？
这——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卫皇后还真想借机留下闳儿？
妄图以此彻底拿捏住她？
卫皇后就不怕她索性直接去求陛下？
还是——
还是说卫皇后怕闳儿挡了刘据的道？想把闳儿养地庸庸碌碌？
可，刘据都已经是皇太子了啊。
更何况，这样也未免用意太明显了，陛下能容忍吗？
王夫人只想快点要回孩子，哪有心思去细细揣摩卫皇后的用意？
她想地心烦意燥了，索性开门见山地挑明道：“臣妾知道，臣妾让皇后为难了。
可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闳儿稚子无辜，不该受臣妾连累。
还求您可怜一二，别当臣妾不存在了。”
话音一落，满殿有瞬间的寂然，仿佛所有细微的杂音都消失了。
仿佛所有的人都望向了她，又仿佛没有一个人敢看她。
王夫人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她乘胜追击，凄惶地越发厉害：“臣妾昨儿一夜都在害怕，怕闳儿见不着臣妾苦闹，怕闳儿晚上认床睡不着，还怕闳儿以为是臣妾不要他了。
这一夜煎熬，真是好不容易才熬到天明。
皇后您也是做母亲的，便饶恕臣妾这一回吧。”
她说地声泪俱下，自个都觉得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了。
卫皇后终于也不能视若无睹了。
她缓缓落下手中的宫扇，笔直望向王夫人，语气平静：“二皇子在孤这吃地好，睡地香，很是安好。夫人大可不必挂心。”
王夫人听地心头一梗。
什么叫不必挂心？
皇后这是真没打算把闳儿还给她啊。
她气地心头直蹿火，但又委实不甘心就这么白跪了一上午，遂也咬牙强忍着装听不懂：“小孩子嘛，初来乍到还有些怕生。等时日稍长点，便该闹地鸡飞狗跳了。
臣妾听说皇后近来精神不济，难得安眠，还是容臣妾把闳儿带回去吧。”
卫皇后着实有些意外了。
她本以为王夫人能跪地哀求，以退为进，已实属不易了。
没想到还真能忍下脾气，从头扮可怜扮到尾。
也是。
能在宫中立足的人，又岂会真的无脑愚钝呢？
卫皇后淡淡一笑，曼声道：“夫人别以为是孤有意要为难你，都是做母亲的，孤又岂能不明白骨肉分离的滋味呢？
只是陛下早有明言，若非圣谕，孤也不能擅作主张。
所以——
孤委实爱莫能助，只能尽力看顾好二皇子，让夫人少些担心。”
卫皇后的声线，清浅柔和，犹如落花飘进凝净绿波中。
只可惜，说出来的话却如重锤敲鼓一般，锤地王夫人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去，压着先前的那团火气，吞吐不出，简直快要憋屈死了。
她难道不知道拦路邀宠有窥探圣踪之嫌吗？
但她为什么还要冒这个大不韪？
还不是因为陛下久不入后宫，谁知道是不是叫什么狐媚子给迷住了心腔？
她就不信卫皇后不担心不害怕，甚至只怕还希望她能探获回点什么。
一念至此，更是憋屈懊恼到不行，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难道皇后就不好奇陛下的新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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