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暮秋杏眼眨了眨，道：“空口无凭，何以为证？”
叶风舟沉吟须臾，道：“易安居士李清照酒后所赋《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云：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堪称绝世佳作，谁人能及？”
桂暮秋提起酒壶给他倾满一杯，道：“晋武帝妃嫔左兰芝，也欢喜此物么？”
叶风舟叹道：“晋妃之材，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他所作的《离思赋》文章，至今闻之无不凄然。”
桂暮秋脉脉含情看着他，道：“讲来听听。”
叶风舟清了清喉咙，右手轻击木案，便娓娓吟唱道：“生蓬户之侧陋兮，不闲习于文符，不见图画之妙像兮，不闻先哲之典谟。既愚陋而寡识兮，谬忝厕于紫庐。非草苗之所处兮，恒怵惕以忧惧。怀思慕之忉怛兮，兼始终之万虑。嗟隐忧之沈积兮，独郁结而靡诉。意惨愦而无聊兮，思缠绵以增慕。夜耿耿而不寐兮，魂憧憧而至曙。风骚骚而四起兮，霜皑皑而依庭。日晻暧而无光兮，气懰栗以冽清。怀愁戚之多感兮，患涕泪之自零。昔伯瑜之婉娈兮，每彩衣以娱亲。悼今日之乖隔兮，奄与家为参辰。岂相去之云远兮，曾不盈乎数寻。何宫禁之清切兮，欲瞻睹而莫因。仰行云以欷兮，涕流射而沾巾。惟屈原之哀感兮，嗟悲伤于离别。彼城阙之作诗兮，亦以日而喻月。况骨肉之相于兮，永缅邈而两绝。长含哀而抱戚兮，仰苍天而泣血。乱曰：骨肉至亲，化为他人，永长辞兮。惨怆愁悲，梦想魂归，见所思兮。惊寤号啕，心不自聊，泣涟洏兮。援笔舒情，涕泪增零，诉斯诗兮。”
桂暮秋听罢，禁不住泪眼迷离，悲声道：“痛也！苦也！”
叶风舟见状呆了一呆，道：“左兰芝自幼丧母，与其父兄相依为命。后教晋帝抢入宫失去自由，满腹悲愤抑郁之情，酒后调墨弄笔，渐渐凝注成“愁思之文”。其兄左思因系念妹妹，作了《悼离左棻赠妹诗》两赋。左棻随即写文回赠，首篇乃《感离诗》，次篇便乃这《离思赋》一文。”
桂暮秋抬起柔荑抹把眼泪，嫣然一笑，道：“他兄长思念小妹诗中，也不知写了甚么。”
叶风舟接道：“其一曰：惟我惟妹，实是同生。早丧先妣，思百常情。女子有行，实远父兄。骨肉之恩，固有归宁。何吾离析，隔是天庭。自我不见，于今二龄。岂惟二龄，相见未克。虽同京字，殊邈异国。越鸟巢南，胡马仰北。自然之恋，禽兽罔忒。仰湛参商，沉忧内塞。”
桂暮秋饮下一杯锦波香，道：“真真情深义重，风舟，若是我入宫也失去自由，你彼时会不会写诗给我？”
叶风舟笑道：“你乃桂王之女，皇上敕封郡主。即便长居深宫，谁敢拿你怎样？”
只见桂暮秋柳眉一挑，逼问道：“快说，你会不会写诗给我？”
叶风舟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不会！”
桂暮秋腾地站起身，右手五指紧握剑柄，叱道：“你个无耻小贼，居然如此绝情！再胆敢言不，我一剑戳你几个窟窿！”
把旁边的郑扶苏唬得一跳，忙抱住他，道：“义母息怒，若你教人抢入深宫。义父不写给你，孩儿写给你。”
叶风舟仰首盯着他，道：“我不会写诗给你，却会奋不顾身的直闯深宫，将你偷出来，一生一世都做我的娘子。”
桂暮秋粉颊泛红，啐了一口，道：“妄想，那个说要作你的娘子了。”复给他斟满一杯酒，尔后坐下玉指搅弄翠袖。
郑扶苏转动大眼睛，瞧瞧这个、望望那个，心想：“咄咄怪事，义父义母为何忽而如仇人般剑拔弩张，忽而似兄妹般亲热无比，像我们小孩一样喜怒无处、言谈日易？”
三人各揣摩各自心思，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过了许久，桂暮秋方羞答答的道：“小、风舟，你欢喜甚么样的女子？”
叶风舟醉意微醺，道：“若得齐侯之女那般女子，夫复何求。”
郑扶苏听到满腹困惑，问道：“义母，齐侯之女乃何许人也？”
桂暮秋含笑看着他，道：“齐侯之女名曰卫寡夫人，汉人刘子政着传云：夫人者，齐侯之女也。嫁于卫，至城门而卫君死。保母曰：可以还矣。女不听，遂入，持三年之丧，毕，弟立，请曰：卫小国也，不容二庖，愿请同庖。夫人曰：唯夫妇同庖。终不听。卫君使人愬于齐兄弟，齐兄弟皆欲与后君，使人告女，女终不听，乃作诗曰：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厄穷而不闵，劳辱而不苟，然后能自致也，言不失也。然后可以济难矣。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言其左右无贤臣皆顺其君之意也。君子美其贞壹，故举而列之于诗也。后世之人颂曰：齐女嫁卫，厥至城门，公薨不返，遂入三年，后君欲同，女终不浑，作诗讥刺，卒守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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