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听他这么说，戒备心松了一点，道：“你就是那个师弟？”
“是，这位是他的师妹。”楼连向那妇人介绍远尘姬。
“哦。”
远尘姬开口道：“敢问你是……”
那妇人道：“我叫余夏。”
“你与毒乙的关系是……”
余夏道：“他是我姐夫。”
这话就像是平地惊雷，着实把远尘姬与楼连惊了个不轻，远尘姬不确定道：“你说他是你…姐夫？”
余夏看着他们这一脸惊讶，道：“是啊，怎么了？不能吗？”
远尘姬连忙道：“不是，不是。”
“那令姐呢？”
余夏道：“家姐四年前就过世了。”
楼连道：“姑娘能否跟我们说说毒乙与你姐姐的事儿，我们找他许多年了。”
余夏道：“那是二十三年前的事儿了。家姐体弱，命悬一线，我去药铺找郎中，可是我们没有钱。我被郎中轰了出来，就快摔倒的时候，是姐夫扶住了我。初见时，他带着半边铁质面具，我当时吓了一跳。他只问我是不是家中有病人急需郎中，我心里担心姐姐，也顾不得什么了，直点头说是。姐夫说他是郎中想要一试，就这样家姐在他的精心照顾下身体变好了。可是姐夫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总是戴着面具，他说他的面部烧毁，丑陋不堪，我们家也没有勉强，更没有提这件事。
时间愈长，姐夫与姐姐的相处越多，姐姐性子活泼，又喜笑。当时是让一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身体好了之后，经常跟在姐夫身后。二人日久生情，爹娘看姐夫也是个实诚可托付的，二人又情投意合，便让他们成亲了。姐夫一直不跟我们家人说他的身份，我在姐姐出嫁前问过她会不会后悔，她说她不会后悔。姐姐见过他的真样子，知道他的过往，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再后来，他们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小姑娘是小满节气所生，就叫了小满。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谁知道小满十八岁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失踪了。几番找人打听，折腾了几日，才知道小满被当地的几个流氓害死了。我们在破庙里找到了小满的尸身，浑身青紫，腿上鲜血淋漓，身子就那样暴露在外，一看就是……”
说着余夏哽咽了，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远尘姬过去顺了顺她的背，余夏把她的手推开，继续道：“姐夫想要报官，可是镇子里这么多流氓，这个县令又是个糊涂的，根本指望不上。小满死后，没有几个月，家姐接受不了就离世了。家姐入土之后，转头第二天，镇子上的很多流氓都死了，而且都是死在发现小满的破庙里。后来姐夫就不知所踪。我是在路上买东西的时候，听人议论到才知道姐夫也过世了。”
楼连和远尘姬听完她说的话，没想到毒乙这些年竟然是这样的经历。从某种程度上说，毒乙过得比他们二人都好，可是又都不好，经历过悲欢生死，看遍了红尘俗世。佛家讲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每一苦便是一劫一难，毒乙这一生，八苦尽尝。
远尘姬把祭品摆上，道：“师兄，安心吧。”
二人看着余夏走远，也转身往回走。走着走着，楼连道：“远尘，你是不是要走了？”
远尘姬道：“嗯。明日就走。”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师兄其实比我们幸福，他脱离了草堂，有了妻子又有了女儿。”
楼连赞同地点点头，道：“今晚我为你践行。”
“好。”
苏瑾怀和锦苏正在合欢园哄孩子，楼连和远尘姬敲了敲门。
苏瑾怀道：“进来。”
远尘姬进门，向苏瑾怀行了一礼，道：“王爷，叨扰多日，如今事情真相已经查明，在下明日就要回远尘山。”
锦苏把圆圆放进摇篮里，站起来，拉着远尘姬的手，道：“堂主何不再多住几日？”
远尘姬道：“多谢王爷娘娘厚爱，已经叨扰数月了，远尘山上还有许多事等着在下回去处理。”
锦苏有些失望，道：“真的不再留几日了？”
远尘姬微微一笑，道：“不了。”
楼连站在一旁一句未说，苏瑾怀道：“堂主既要离开，不如晚上在府里做几个菜，为堂主践行。”
“多谢王爷，娘娘。”
锦苏道：“不用谢。”
楼连与远尘姬下去之后，锦苏道：“他们要分开了。”
苏瑾怀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凳子上，道：“他们之间，我们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事儿，可是终有分别的一日，强求不得。”
锦苏点点头。
晚上桌子上摆了一大桌的菜，远尘姬与楼连吃得并不多，小雪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最欢快。
宴毕，楼连送远尘姬回房，道：“明日我送你出城。”
“好。”远尘姬拿出那两个荷包，道：“师兄的这只荷包，你抽空送到他的碑前。”
楼连接过那一只，道：“好。”
而后远尘姬拿出她绣给他的那只，道：“这只荷包你还想留着吗？”
楼连没有伸手接，道：“你带回去吧。”
远尘姬点点头，低声道：“也好，那我就带回去吧。”
二人慢慢地走，明明三步的路，他们却走了许久。
“我到了。”远尘姬站在屋门口，道：“你回去吧。”
“嗯，我回去了。”
楼连转身朝药庐走去，远尘姬站在门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道：“每一次都是我看着你的离开，这一次，或许该换换了。”
至正正元十六年
五月十四
别院深深夏簟清，石榴开遍透帘明。
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苏舜钦《夏意》
“娘。”
“娘。”
“娘。”
温温、暖暖和圆圆边叫着边跑进书房，没有看见锦苏，只见苏瑾怀手执一卷书在看，听到三个孩子的叫声，苏瑾怀抬起头，看着三个飞奔而来的孩子，道：“怎么了，跑这么快？”
三人不约而同，道：“爹，娘呢？”
“端水果去了。”
“哦。”三个孩子应了一声，坐在凳子上一人拿了一个茶盏喝水。
苏瑾怀道：“你们怎么了，一进来就找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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