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泽对这无极山并不熟悉，之前只是治水患时偶然路过几次。
他不想让此处的仙家认出自己，也没有找人问路。
浮云飘然，天高地迥，风泽踏着兰芝奇草，行过玉湖清溪，在将整个山巡视了一遍之后，停在一个临岸而建的府邸前。
普普通通的山石累成的府邸临海而建。门前一片沙滩，沙滩上几块规整的石头，因为经常有人躺，表面被磨得光滑莹润。
风泽在那玉石般的石头上摸了摸。
风和日丽时躺在这里晒晒太阳应该不错。
经过细石沙滩，风泽来到一座府邸前。
几株山竹之后，一堵山石砌成的白墙显现出来。
白墙高约三米，上覆青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
正中是一个铜板朱漆大门。门上方挂了块黑色石头匾额。
上书“年府”两个规规矩矩的正楷大字。
这座府邸，在这仙气缥缈处显得格外简陋。
他绕山走了这一圈，路过的仙府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大多翡翠玉墙琉璃瓦，琼林落落，瑶枝缤纷。
简朴成这样的唯此一个。
看来这简朴的习惯也会延承。龟寿简朴，龟年也如此。
风泽再没多想，抬手扣了扣朱漆大门的门环。
片刻之后里面隐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探头探脑地开了条门缝，趴着门缝往外一瞅，看到门口的人，又啪地将门闭严。
风泽吃了闭门羹，在门外迟疑片刻，身形一闪进了院内。
对着眼前愕然的小童轻声道：“龟年”。
龟年一双小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显然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异样的情绪。
本来就暗淡的面色更加阴霾了，瘦弱的身形也剧烈颤抖。
一双枭鹰般的眼盯着风泽，狠狠地说：“你休想抓到我爷爷，别说我不知道爷爷在哪，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
风泽愣了愣，孩子就是孩子，如此直爽，倒跟他那个满口谎话的爷爷不一样。
风泽将这院落环顾一周。
简单的院落，萧条，落寞，确实没感觉到龟寿身上的黑气和九色神羽的仙气。
龟寿确实不在这里。
但这孩子总归知道点什么。可看那孩子执拗的眼神，想必性格也应十分固执，想让他开口说什么似乎并不容易。
风泽再细看眼前的孩子时，发现龟年的身上隐约透着点黑气。
这黑气跟龟寿身上的同出一辙，都来自恶水潭。这孩子居然也去过恶水潭。
龟年看着眼前不怒自威的人一直不说话只是四下打量，心里更多了份不安，他道：“你在看什么？这里没有爷爷。不管你使什么招数，我都不会出卖爷爷的。”稚嫩的语气里居然有份凛然的气质。
风泽忍不住笑笑，对龟年道：“恶水潭水损害仙身，腐蚀仙灵，不亦接触，你应知晓。”
龟年依旧双拳紧握，但是语气少了份犀利，“多谢水帝关心，那地方了我已经很久不去了，今后也不会再去。”
风泽点点头，看着龟年突然说了一句，“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孝心。”
龟寿瘦弱的身体一颤，瞪大了眼睛看着风泽。
果真，这水帝什么都已知晓。连他为何会去恶水潭都知道。
可是无论怎样也休想从自己口中套出只言片语。
龟年将双唇闭得紧紧的。倔强地盯着风泽。
风泽淡淡一笑，抬手拍了拍眼前的孩子，道了声：“告辞。”便开门而出，出了年府。
龟年呆呆地看着素衣背影离去的方向，呆愣了片刻，回过神来。
这人就这么走了？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了？既没有追问，也没有胁迫？
龟年怅怅然地站在空寂的院子里，直到日头西落，霞染天际，才恍恍惚惚地进了房子。
龟年径直进了卧房。撩开枕头，从下面下掏出一个红色的布袋。
打开布袋，里面是六根极细的不同颜色的毛羽。
红色、绿色、黄色、蓝色、紫色、金色。
龟年轻轻抚摸着这几根极其细小极其柔软的毛。爷爷慈祥的面庞又闪现在他眼前。
他每次去看爷爷，爷爷都会用那只慈爱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温柔地看着他说我的年年又长高了，长帅了。
可他分明是极矮极瘦极小极丑的，跟高和帅扯不上一点边。
其中还有那么几次，爷爷说：“爷爷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我的大孙子。”于是爷爷便从那只九色神羽之上拔下一片侧羽的细毛。
那羽毛是爷爷的命。他能送给他的也只能是这几根细羽。
龟年看着那几根色彩斑斓的羽毛，小小的身体剧烈抽搐，泪如泉涌。
他将羽毛贴在心口上。沿着窗沿缓缓坐下，痛哭起来。
“爷爷，爷爷，你在哪里？”
“爷爷，爷爷，你不准我去看你。你也不来看我。”
“爷爷，爷爷，年年真的好想你。”
“爷爷，爷爷，你什么时候能回到我身边？”
“……”
夕阳沉没，幽蓝笼罩。
月洒青石瓦，霜华分外白。寂静的庭院树影摇曳，房中人的哭声久久不能停息。
风泽站在年府门前的海滩上，看着海浪跌荡，看着月光沉浮，听着海花拍岸与哭泣呜咽交织的声音，心中微凉。
良久，他弹了弹半湿的衣裳，往远处的夜色中走去。
风泽提着水晶糕回到南海水神府的时候，锦绣和青龙正在拉拉扯扯。
锦绣猛然看到风泽，憋屈着脸朝他扑来。
一把抱住风泽，“这么多天了，你去了哪里？”
风泽拍拍她的肩，哭笑不得，“哪有那么多天，一日而已。”
锦绣抽抽噎噎地擦擦脸，“那你去干什么了？青龙说你去买水晶糕了，我不信需要那么久。你之前都没有那么久的。你去找龟寿了对吗？抓到了吗？”神情之中隐藏不住紧张。
风泽点点头，看到锦绣紧张的样子又说道：“龟寿不知行踪，我未能抓到。”
锦绣好似突然松了口气，面色瞬间转晴，从风泽手里接过水晶糕。
锦绣盯着水晶糕皱了皱眉，咦？怎么还是菊花味儿的？哦，对啦，风泽说过，菊花静神明目，多食对身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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