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温柔以待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覃明问道。
“我不是温柔的人，我总觉得，能够离婚解决的事情，就不必一哭二闹三上吊。我觉得，我们有化解冲突的共同点，毕竟我们有结婚证，有一个孩子，有对未来共同的期待。
基于这些，我从未跟他起任何争执，争吵。
实在他情绪激烈处，就说离婚。
如今想来，或许夫妻，偶尔吵架，争执，才是正常的对吧！”李迁徙回答道，眼睛里的亮度提高了一些，也映得覃明眼睛里闪过光亮。
“不曾凌厉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勒？”覃明再问道。
“基于上个答案，我面对他的情绪起伏，不曾认真想过，他可能有别的状况，可能是很大的危机，可能这个危机，凭他自己的力量，无法化解开，所以他才那样……
我应该凌厉一些，及时注意到，一个人不行，或许两个人就能及时化解。”李迁徙回答道。
“不曾及时决断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覃明再问道，嘴角一丝丝的笑意，李迁徙看着那丝笑意，知道他这是鼓励——到目前为止，可能她的状况，都没有打乱他的节奏吧？
或者，他只是在鼓励她？
“若是要离婚，直接提出，他不同意，直接提交法庭诉讼就行了。
但是我并没有。
我只是以自己还在怀孕，等生了，等孩子能不吐奶了，等孩子能不扶着脖子抱，等孩子能爬了，更健康了……可惜，他却出车祸了。”李迁徙说到这里，顿了顿，两行清泪，就落了下来，然后那眼泪，就一直落，没有停歇的迹象。
李迁徙没有克制，她以为那些眼泪，会很快停止——她没有那么爱哭，哭起来也没有那么多眼泪。
而且，这还是在法庭上。
而且，她这样流泪，基于方才原告代理人的质疑逻辑，她又会让人觉得，有演戏的嫌疑。
但是她没有克制，覃明当庭询问，她内心的隐秘，她没有掩饰，如实详尽地回答，就像很多的安全开关，通通都被打开了。
那些门打开了，然后里面的眼泪就跑了出来，没有任何的阻拦。
“好，我问完了。”覃明看着她的眼泪，完全不能停止，退开身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由布看着李迁徙的眼泪，看着审判长和在场所有人的反应，明白覃明这么目的，已经完美地证明了，他们的这位当事人，情绪自然，悲伤真实，且是因为她过世的丈夫。
那些问题，其实只是钥匙，解开她的伪装。
刘源也瞪着李迁徙的眼泪，审判长的态度，他已经不用参考。
他没有想到，覃明用的是这种方式，解开他的问题。
而他十分迅速地发现，覃明对于这个女人，有超乎寻常的了解，而这个奇怪的女人，对覃明也十分地信任。
他们两人之间，有一种奇怪的连接，却不是情人。
但是，比情人更深远，更一致。
“原告，请你擦干净你的眼泪，稳定一下你的情绪。”刘源站了起来。
他知道，按照目前的局面，他其实应该以退为进，比较能获得审判长的好感——在这种局面下，再对被告进行攻击，会显得凶相毕现。
但是，他没有退路。
这个女人，虽然泪水滂沱，说起跟自己亡夫的过往，像夏天烈日下融化的冰淇淋，但那些冰淇淋融化之后，很可能只会是嶙峋的巨石，陡峭的山崖。
他要从此刻她融化的痕迹里，辨别出她的真实模样，最好能看到她的软肋。
他从入场开始，就觉得自己完全占据上风，那些证据，伦理优势，巨额的费用，优秀的团队，以及多年的经验，让他对于这个小小的案子，覃明这个五年没有接刑案的律师，以及一个浑身都是漏洞和问题的寡妇……
他们没理由会输。
“好，你现在的情绪状态，能听清楚我的问题吗？”刘源问道，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不至于招来众人的反感。
“我有点耳鸣，请等等。”李迁徙伸出自己空着的右手，将两边的耳朵捏了捏。
刘源看着这个女人，虽然一脸的眼泪，却并未见到狼狈。
他方才就确认过了，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化妆品的痕迹，她的脸让泪水洗过，更证明了这一点。
她红红的眼睛，看着他，比方才更自在了。
那种自在的程度，让他怀疑，她只是需要像方才这样，好好地哭一场。
“好了，请问。”李迁徙说道。
“李迁徙女士，我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但是你方才对你方代理人的回答，并未证明，你在婚姻里，在你丈夫生前，跟他是相爱的，也没有推翻我们对你有冷暴力的，动不动就提出离婚这样的指控。
你同意吗？”刘源问道。
“原告代理人，请允许我打断你一下，你这个问题，毫无意义。”覃明站了起来，对着审判席敬礼，审判长点头，然后覃明再开口说道：“原告代理人，我只是在证明，我的当事人，并不是擅长表演的人，在自己亡夫的墓碑前，当着自己年幼的女儿，还表演自己的悲伤的人，在跟亡夫的婚姻生活里，必然知道如何表演更和睦的情绪，营造更完美的婚姻表象，何至于让你的当事人，看到那么多问题，不是吗？”
“万一她就是个很厉害的表演者勒？为何不在婚姻里表演更和睦的婚姻表象，是因为有恃无恐，知道我当事人的儿子，会一味忍让，让无可让的时候，就走上了自杀的不归路。
不可以么？”刘源看着李迁徙，声音凌然地回答覃明的问题，他一边回答，一面观察这个女人的反应，这已一城一池的损失，他不在乎，他要做一个测试。
“你的意思是，她有预谋地害他，为了利益？”覃明迅速问道。
“确实，她有预谋，这个婚姻，可能就是一场预谋。”刘源依旧看着李迁徙：“我知道，这样说很耸人听闻，但是我的当事人，和我们的证据，能证明我的结论。
被告代理人，可以听我慢慢地证明。”
“我知道，方才审判长刚好看过了我提供的证据，是我的当事人这些年银行卡收入流水单。
我的当事人，婚前的收入，就远远超过武先考先生，按照常理，有谋财害命动机的，至少不应该是我的当事人。”覃明的话语，依旧温柔，节奏还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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