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吃饭。我在宽座等你。”说完就挂了电话。
严小盐无奈地摇摇头，这个杰米，真是个怪人，哪有这样约人吃饭的，完全是命令式地通知一声，同事之间怎么能这样说话，哪怕是上下级也不能这样。要说上下级，吉米只是合伙人，而她是终生合伙人，非要论上下级，她才是上级。他开会时的表现，明明是深谙权力之道的，现在这样的态度，显然是故意为之。
“宽座在哪里？”她对公司附近不太熟悉，不知道杰米约她吃饭的餐厅在哪里，只能问王萌萌。
“出门左转，第一个十字路口右转，转过去就能看到。”王萌萌生怕她找不到，赶紧拿起笔画了一张示意图。
严小盐看看时间，已经快12点半了，不知不觉，到公司上班的第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她收好包，说：“吉米约我吃饭，有什么事我们下午再说。”
宽座装修古色古香，一进去，就看到杰米在靠窗的卡座向她招手。坐下一看，吉米已经点好菜了。
“设计部是公司的禁区，除了设计部的人，都不能进。”杰米对上午发生的事情稍微做了点解释，虽说是套话，也算是一个姿态吧。
严小盐不是来寻求对抗的，别人既然已经有了姿态，顺阶而下是自然的选择，“我只是想找你聊聊。”
杰米举着筷子，说：“来，边吃边说，我随便点了几个菜，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严小盐细看桌上的菜，杰米说随便点的，不是随便说句客套话，点的菜真的很随便，四个菜都是素菜。她挤出一个笑容，说：“吃清淡点好。”
杰米夹了点鸡毛菜，慢慢放到口中，轻轻地嚼，好像要品尝每一个细胞的滋味，他庄重的神色颇有仪式感，他不是在吃饭，而是在祭奠神明。完成敬神仪式之后，他慢悠悠放下筷子，说：“你在圣马丁学过设计？”
严小盐心里咯噔一下，没有什么比谎言被当场戳穿更令人尴尬的事情了，圣马丁这事儿，最初是为了营造安娜姐的神秘感编出来的，没想到米亚罗活动当天，何晓峰在直播中胡说八道，非要说自己是中央圣马丁毕业的，木已成舟，只能将错就错，不断强化这个谎言，在台上主持拍卖会时，她都一度恍惚，真以为自己是出身圣马丁的天才设计师。对外人胡乱吹牛也就罢了，杰米可是资深设计师，在他面前这种粗劣的谎言完全没有生存的土壤。她哑然失笑，说：“我不懂设计，不敢高攀圣马丁。但是，为了塑造品牌，有时我们必须要说一些不愿说的话。”
“那就好。”杰米含糊地应了一声，又开始新一轮的祭奠神明。
看他吃饭，严小盐比听光头结结巴巴说话还着急，她生怕自己的动作大了影响到他，生怕自己发生什么异响影响到他。不敢夹菜，也不敢说话，只能石像一般坐着。等他咽下了那点茼蒿，严小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设计的问题……”
“你到底懂不懂设计？”杰米打断问，问道：“那两条裙子叫什么，双生杜普蕾，落寞杜拉斯，是不是你设计的？”
严小盐忽然想起安娜姐说她设计的裙子给设计部看过，他们不太认可，那杰米应该知道那是安娜姐的作品。他忽然问这个干什么，是明知故问，还是别有所图。严小盐看不清楚，只能敷衍道：“为了品牌，我什么都愿意做。”
杰米冷笑道：“你的意思是，都跟你无关？你纯粹是背锅？”
“怎么叫背锅？我不认同。”杰米的冷淡态度让严小盐有点不高兴。如果他明知是安娜姐的作品如此讥讽，那是看不起安娜姐；如果他不确定是谁的作品，看轻个人，严小盐心里也不忿。她冷淡地说：“我刚刚跟技术部谈过，要求技术部必须为业务部门服务，设计部门也一样，必须为业务部门服务。那两条裙子，就是设计为业务服务的典范。”
杰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对时尚行业来说，设计是核心，没有设计，什么都无从谈起，其他部门应该配合设计才对。”
“设计是核心，但不是一切。”严小盐情绪有点上来了，杰米太过傲慢，一味退让不会有好结果，她语气强硬地说：“我是首席品牌官，对品牌建设负有责任，任何部门，要做对品牌不利的事情，我不会同意。”
“呵……”杰米笑了起来，说：“设计怎么可能做对品牌不利的事情呢？”语气轻佻。
“怎么不能？”严小盐真的有点生气了，说：“ilya现在这个不高不低不上不下的市场地位就是你们设计造成的，你们的设计太老了……”稍事停顿，她接着说：“我跟安娜姐已经达成了共识，设计年轻化，产品年轻化，营销年轻化，是既定的方向，我们意志很坚定，不会因为一些员工有不同想法而动摇。”
一些员工，将杰米列为一些员工，是明明白白告诉他，谁才是公司的话事人，严小盐的态度在潜移默化变得无比强硬，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杰米沉默了一下，问：“我忘了点酒了，喝点红酒吗？”讨好的意味明显。
严小盐当即回应：“工作午餐，不要喝酒。我们在谈工作。”一说到酒，她有点发自本能的反感，更多是身体的应激感受，昨晚酒醉的阴影依然存在，尚未完全消散。
“其实……”严小盐的强硬让杰米开始退让，他吞吐一下，耿气地说：“我出身帕森设计学院，对圣马丁一向不感冒，他们的风格太浮夸了。那两条裙子，我觉得圣马丁的人根本做不出来，才会问一问。”
严小盐心里暗自高兴，她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杰米深谙权力之道，傲慢只是他故作装出来的，只要向他宣示了强权的存在，他会很快顺势选择服膺。她不想一次灌输太多的东西，设计风格转变不是一两天可以实现的，慢慢来。她没有继续说工作，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结束了她到公司总部以后的第一顿工作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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